小宁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车窗。
窗户外的东西有啥好看?不就是车子,山,树,高速公路上的看板。
但我知道对一个生命快到尽头的人来说,这些东西都变得很难得。
就像是你知道了明天会没东西吃,今天就会拼命塞;知道明天会停水,今天洗澡洗特别久那样。
小宁彷佛想要用他最后的力气来记忆这个世界,那样认真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而我,我想要用我最后的机会来记忆这个人,记忆着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此时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所谓「时光飞逝」的那种感觉。
我看到了时间的沙漏钟,沙子不停地往下掉。
过了台中,小宁的状况突然变得很差。
他不停地咳着喘着,那呼吸困难的痛苦模样慌了我整个人。
我脑子里浮现了「上吊」这个字眼,上吊的人顶多痛苦几十秒,可是小宁的痛苦,像是没有止境……
「小宁,我们不要去了,去医院好不好……」我几乎是哀求着他。
小宁摇摇头,他已经喘到几乎连讲话都很困难,他用力地不停吸气,但每一口空气都没办法让他痛苦的肺得到纾解,每一口空气都让他咳得更严重。
他将他的身子缩靠在我身上,然后将脸整个塞到我的夹克里,我知道他是为了不吵到车上其它的人。
「小宁,我求你……」严重地缺氧和疼痛让他的身子像是被通了电流一样不停地抽搐着。
但他依然摇着头,然后用力地抓住我的手。
他的力气好大,握得我好痛好痛,痛到心砍里去了。
那是小宁的痛苦,传达给我。
我搂住小宁痉挛的身躯,第一次,那样地扎实地恐慌害怕。
第一次,死亡的感觉是那样靠近。
第一次,我强烈地感受到我将要失去他了。
「我……」听不清楚小宁说什么,他的喘气声已经大到周遭的乘客都投来关怀的眼光。
为了听清楚他的话,我低头靠近他窝在我夹克中的脸,却赫然发现血和泡沫不停地从他口中咳出,也沾染了他苍白的脸。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小宁沙哑的的声音像是在哭泣,也像是在哀嚎。
我一直以为小宁对生死早就看淡了,但我错了。
没有人会愿意死,死在自己还没活够的时候。
我抱着小宁,我好难过但眼泪竟然流不出来。
原来哭泣,是一种宣泄的管道而不是为了表现悲伤。
因为悲伤到了某种程度,你连宣泄都做不到。
悲伤太过浓稠,堵塞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