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目光却微微垂下,似乎在掩盖眼底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异,最终化为一片凝重的肃然。搭脉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一次寻常的诊脉。
裴韫欢的手心悄然渗出冷汗,黏腻而冰凉。她看着杨太医的表情,心中那一丝侥幸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却仍强撑着最后一丝希冀。
“太医,如何?”
终于,杨太医缓缓收回了手。
“娘娘……您这脉象……沉涩而细弱,往来艰滞,主气血久亏,胞宫寒凝……且……”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隐晦地扫过裴韫欢惨白的脸和紧抿的唇,最终压低了声音,几乎只剩气音。
“且脉息深处,隐有枯涩之象……此非寻常寒症所能致,倒像是……像是长久浸染于某种阴寒秽滞之物,伤及本源,深入脏腑筋骨。此症……非一日之功,恐已积年累月。”
“积年累月……深入脏腑筋骨……”
裴韫欢喃喃重复着,缓缓抬起眼,那双曾经温和的眸子,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他。
“杨太医……依你看,本嫔……本嫔这身子,可还有……可还有一线之机?”
杨太医心头亦是一凛,沉默了片刻,缓缓垂下眼睑。
“娘娘…。。。您正当盛年,根基未……未全毁。若能彻底远离那秽物源头,佐以固本培元、温阳祛秽的猛药,徐徐图之,或可……或可稍遏其势,减轻苦楚,延年益寿。然……子嗣之望,此秽毒已损及先天根本,何时能生发,老臣也不能保证。”
裴韫欢定定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泪,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泥塑木偶。
延年益寿?减轻苦楚?哈……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做一个无宠无子、慢慢腐烂的活死人?这就是她裴韫欢熬了十二年的下场?!
“本嫔……知道了。”
良久,一个平静得可怕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空洞得不带一丝波澜。
“有劳杨太医。臻娆,替本嫔……好好送送太医。”
臻娆早已听得面无人色,泪流满面,闻言慌忙擦泪,强撑着应了声“是”,引着脚步匆匆,佝偻着身子的杨太医及其小徒,躬身退了出去。
臻娆快步走到杨太医跟前,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
“太医,娘娘的旧疾,也是多亏您了。这是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那荷包里装的是半锭金锞子,足有五两重,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杨太医似是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老臣只是略尽绵薄,诊金早已由内务府划拨,这金子……断断不能收!”
说着,他忙不迭地推辞起来。
“太医莫要推辞,您救了我家娘娘一命,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臻娆压低声音,只两人能听见。顿了顿,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哀求。
“太医,奴婢斗胆,问一句不该问的……我家娘娘这身子……可还有救?”
杨太医叹了口气,微微侧头避开她的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怜悯又似是无奈。
“这秽物虽非烈性毒物,但经年累月,已深陷五脏六腑……恕老臣直言,只要完全祛除秽物的影响,娘娘这辈子,并非无缘子嗣,但需要时间与大量的试错,往后岁月,纵有微渺之望,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杨太医的沉重之言,令臻娆仿佛被当头棒喝,踉跄着退了几步。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双手紧攥着荷包低声道。
“多谢杨太医不吝赐教。奴婢……铭记在心。”
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决绝,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
“太医……可有什么……驱除秽物影响的具体方子?药方?医案?甚至……偏方?只要有效,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奴婢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