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璋规矩地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殿内一根支撑穹顶的雕花朱漆大柱。他走过去,背靠着柱子站直,悄悄用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又踮了踮脚尖,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那微抿的唇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没有逃过殷亚仙的眼睛。
这孩子……又在为身高烦忧了。他体质生来羸弱,虽经年调养,到底不如同龄皇子壮实,身量也略显清瘦。这心结,怕是一直压在他心底。
“璋儿。”
殷亚仙抱着行驰走过去,声音温和。
“今日在宫学可好?张河那孩子,又给你讲什么新鲜事了?”
她试图引开儿子的注意力。执金吾的嫡子张河性格外向,常给沉静的行璋带来些宫外的鲜活气息。
行璋收回手,端正站好,脸上努力挤出笑容。
“回母后,尚好。张河今日讲他父亲巡城时遇到的一桩趣事……”
他复述着,语气平顺,但眼神里的那点阴霾并未完全散去。
殷亚仙静静地听着,目光柔和而关切,握住小儿子的小胖手轻轻捏着。
这时,一阵清雅的香风飘来,伴随着珠玉碰撞的轻响。
二公主玉颂款步而入,云絮状的发髻间点缀着粉樱与珍珠,额间一点绯色花钿衬得眉眼如画,身上那袭绯粉渐变广袖襦裙,行走间如绯云铺地,金线牡丹在肩头熠熠生辉。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白玉盒,眉眼弯弯。
“母后!您看!今日用平城新送来的胭脂花,加上云冈滑石粉,竟调出了比内府醉胭脂更正的绯色!还带点棠梨的甜香呢!”
殷亚仙含笑看着女儿,将行驰放下,接过玉颂手中的白玉盒,轻轻打开。盒内胭脂色泽明艳,质地细腻。
“颂儿心灵手巧。这颜色极好,温润正红,不显妖冶,正合你用。”
她赞许着,心中却掠过女儿封邑平城的舆图。这丫头,研究妆品原料之余,怕是把雁门郡的山川形势也摸了个透。那份藏在深闺里、对经纬天下的懵懂向往,她这做母亲的,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身为嫡公主,她的路早已划定。
玉颂得了夸奖,笑靥如花,一家人的说笑声暂时驱散了椒房殿深广空间里的寂寥。
晚膳摆上,殷亚仙亲自为行驰盛了一碗浓白的牛骨汤,看着他喝下,又为行璋剔好鱼肉,再将一碟喜鹊登枝推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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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她目光不时落在行璋身上,看他虽努力进食,眉宇间那点关于身高的焦虑却如影随形。
“璋儿。”
膳毕,宫人撤下碗碟,殷亚仙示意行璋近前,抬手轻轻理了理他月白袍服的领口,动作温柔。
“身量之事,贵在康健。你父皇当年,也并非生来魁伟。安心进补,勤加习练骑射,筋骨强健了,自然挺拔。莫要为此忧心过甚,反伤了根本。”
行璋望着母亲温润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许。他本就并非会轻易消沉的性子,此刻烦闷的心绪也渐渐平缓,重重点头。
“儿臣明白,谢母后教诲。”
殷亚仙抬手,轻抚行璋的头顶,手下的触感如缎子般柔滑。时光流逝,他已长成翩翩少年,那份母子的亲近也随着岁月渐渐沉淀成一份无言的默契。
玉颂在一旁抿嘴轻笑,拿起那盒新调制的绯色胭脂,指尖沾了一点,轻轻点在行驰好奇凑过来的小胖手上,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行驰挥舞着小手,献宝似的把那个青玉玄纹药葫芦塞到行璋手里。
“哥哥,给你!喝了长高高!”
稚嫩的童言童语让殿内的空气彻底活泛起来。
行璋看着弟弟羞赧却天真无邪的笑脸,又低头看看手中温润微凉的玉葫芦,终于也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轻轻捏了捏行驰的脸蛋。
“好,哥哥收下了。驰儿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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