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的工人们陆续收工回家,黄曼曼正在清点今日的物料。
突然,院门口探进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脑袋。
那人影在门口逡巡了半天,才颤巍巍地挪了进来。
黄曼曼抬眸望去,目光微微一凝。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风老太。
此刻的风老太,与好几日前那个还指手画脚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她头发枯黄,乱糟糟地挽在脑后,脸上沟壑纵横,眼窝深陷,颧骨高高耸起,嘴唇干裂起皮。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空荡荡地罩在她身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活脱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乞婆。
黄曼曼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若非当初风家人做得太过分,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风老太显然也有些局促不安,浑浊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黄曼曼,手里还提着一个破了边的豁口陶罐。
“曼……曼丫头……”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黄曼曼放下手中的账册,淡淡地开口:“有事吗?”
这一声“有事吗”,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风老太身子一颤,脸上的表情更是难堪。
她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俺……俺寻思着,你们作坊……每日总有些……泔水吧……”
她举了举手中的破陶罐:“家里……揭不开锅了……想……想来讨点泔水……喂……喂猪也好……”
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蚋,头也垂得更低了。
黄曼曼静静地看着她。
想当初,这老太太何等颐指气使,何等偏心不公。
如今,却为了几口猪食,跑到她这个“不孝孙女”面前摇尾乞怜。
真是世事无常,报应不爽。
黄曼曼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作坊的泔水,每日都有定数,要拉去喂养杨家村统一饲养的猪崽,那些猪崽,将来也是要供给作坊的。”
这倒是实话,她早有计划,要发展养殖,形成一个小小的循环。
风老太闻言,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提着破陶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刚从工地出来的周若珍和跟着她一起的丈夫风根生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风根生,是风家旁支的人,当初最早一批跟着风家一起逃荒来的,为人还算勤恳老实。
钱多多眼尖,一见风老太那落魄样,再听见“泔水”二字,撇了撇嘴,却没多说什么。
倒是风根生,看着形容枯槁的风老太,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被一种庆幸所取代。
他走到黄曼曼身边,先是恭敬地喊了声:“曼丫头。”
然后才对风老太道:“老太,你……还是回去吧。曼丫头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