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萧舜钦怔怔地看着,一时之间,心中百味俱杂。他长长一叹,呐呐说道:“我看不惯的是你这个人,并非你的出身。”
苏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骤然回过身,直直盯着萧舜钦,坦率说道:“我知道,在我三十多年的生涯中,你的轻视算是最彬彬有礼的。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萧舜钦心中一动,他自是明白那些所谓的世家贵族对于寒门子弟的排斥和轻视。别说是苏放,就连陈国的国君都受到了中原世家的讥讽和嘲笑。他当年未见陈梓坤之前,已经闻听他们一家的种种劣迹。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阵钝痛。
他强自按下这股心绪,冲苏放点点头,冷淡说道:“如今你已看到我的惨状,气也出了,请吧。”
苏放再次一笑,大步走上来,一脸正容的拱手说道:“方才,我见公琰睡意昏沉,特意用重话将你惊醒,请爀介意。”萧舜钦闭目不语,不置可否。
苏放径自往下说道:“你其实是自作自受!”
萧舜钦猛咳一声,手指苏放:“你——”
苏放神色坦然,语调清晰利落:“这世上贤良淑德的女人比比皆是,但是你没有选,你偏偏选择了君上,偏偏又异想天开的要求君王也像那些成千上万的女人一样贤良淑德,以夫为天,以情为本。你不觉得你是在缘木求鱼吗?求之不得,你说是该怨树不生鱼?还是该怨求鱼的人愚钝固执?”
“你走——”萧舜钦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话来。
苏放不管不顾,仍是继续侃侃而谈:“我们每个人都有权作出选择,享受自抉择中所得到的愉快,也要忍耐自抉择中所得到的难堪。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完美无暇的。人们也不能要求你一边如闲云野鹤,遗世独立,一边又像我这番通晓人情世故,迎合人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又何必去为难自己和别人。你不能要求大王既能治国理民,大杀四方,又能贤良淑德、温柔可意。你既然选择了大王这种亘古未有的女皇,就应当有这种觉悟,你享受着她那种世间特有的感情和尊荣,同时也得承受这种尊荣背后带来的少许难堪。可你偏偏没有这种觉悟,你的骨子里带着那种所谓世家的高傲风格,孤芳自赏,不知妥协。你还妄想让大王妥协,真是可笑之极,若是大王能随意妥协,那还是大王吗?”
苏放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入萧舜钦的胸中,他两眼发黑,突然觉得胸膈间一股热流在往上涌,只听得“啊喁”一声,喷出一大口乌黑的血块。
就在这时,房门被拍得咚咚作响,外面有人急声禀道:“苏大人,那两个仆人非要闹着要进来。”
苏放肃声答道:“拦住他们,我再让萧先生吐一口血便走。”
萧舜钦气极反笑,他用雪帕擦着唇边的血迹,傲然一笑:“恐怕萧某真不能如你所愿。”
苏放也自信一笑,又接着厉声说道:“还有最后一句:你这个人愚蠢之极,你明明占着有利的位置,明明有极好的机会,偏偏不知珍惜,动辄对月长吟,临风忧愁,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大王的耐心,最终让别人乘虚而入!而你自己只能躲在这里自怨自艾气得吐血,像失宠的宫人一样日夜悬挂以望幸蔫!你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萧舜钦气得脸色发白,手足直颤,他抖着手斥责道:“你给我——滚——”生平第一次,他用了这个不雅字眼。
他大声喘息着,无力的辩解道:“我,告诉你,我留在这儿,是因为我身体虚弱动不了,我明日就走,不劳你们君臣费心。”
苏放奇怪一笑:“是吗?事到如今,你就别再自欺了。你先前来时,身体也不似这么虚弱,但你仍然选择留在这里,难道不是有所希冀?”
“我……”萧舜钦被他说中心事,再次哑口无言。他“哇”的一声,再次吐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