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天气白天里尚有几分燥热,夜间只能说温度适宜,可此时的大殿上却犹如沉浸在腊月寒冬之中,每个人四肢都是冰凉麻木的。
沈曜川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跟温润贵公子似的。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他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句句让人心情沉重。
安分守己。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眼,通常是男人对妻妾的警告,是君王对大臣的警告,原本无需刻意解读。
可这四个字从沈曜川嘴里说出来,在此时此刻这样的处境下说出来,显然是一种让人不敢去深思的意思。
裴子琰在雍朝是太子,一旦去了南诏,名义上是侧夫,实际上却更像一个质子。
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一个身在他国地盘上的质子,他能做什么不安分守己的事情?
他敢不安分守己吗?
除非他们要求的安分守己比字面上的意思更过分,更可怕。
雍朝大臣们不愿去想,他们也不想去思考。
因为不管南诏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没有别的选择,这个已经是最轻的代价了。
殿上灯火明亮。
更漏声回荡在耳畔。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
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如厕和商议决策的那半个时辰,他们几乎都待在这里,一个昼夜,心理上漫长的煎熬,让人从云端跌落地面,还要再打入十八层地狱。
众人汗湿重衫,在这个夜里不停地打着寒颤。
直到诏书拟好,协议拟好。
御前太监轻手轻脚拿过去给萧祁凰过目,给祁渊过目,给沈曜川和湛青梧几人一一看过。
协议上用词都谨慎到了斟酌再斟酌的地步。
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祁凰点头:“签吧。”
于是继和离书之后,这份割让城池的协议,成为萧祁凰拿到的第二份盖有雍朝玉玺的文书。
在这场和离风波中,她大获全胜。
裴子琰和雍朝败得惨烈。
“协议签好了,诸位可以先去休息。”沈曜川提议,“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等天亮就告辞离开,不会打扰皇帝陛下和诸位大臣上朝议事。”
这句话不管是不是讽刺,听在雍朝大臣们耳朵里都是讽刺。
上朝议事?
他们刚刚签下了一份屈辱的协议,还有心思上朝议事?
议什么?
今晚一夜没睡,明天皇上应该会下旨免朝,然后好好补觉才是。
就是不知道皇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睿王和武王肯定睡得着。
裴子琰去往南诏,雍朝要重新立太子,睿王就是最佳人选。
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睿王深刻地意识到,权力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清楚雍朝想要强大,必须提拔重用有能力的武将,既不能让一家独大,也不能让兵力成为雍朝的弱点。
还有国库也是。
他应该尽快想办法让国库充裕起来。
等他成为下一任皇帝时,绝不会让今日屈辱重现,他会在有生之年,夺回那三座城池,并让南昭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