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邱匀宣倒是少见,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山里空房子的门槛上,没有大医院主治医师的胸牌,没有干净整洁的办公室,没有拥簇他的学生和护士,看着十分落魄。
谷筝撇开视线,没有多看。
“我是不想来的,但上面分到我了。”邱匀宣说,“我只是想把工作做好。”
谷筝埋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邱医生,你做得很好了,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邱匀宣被这句话逗笑,笑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不舒服也是昨晚没有睡好。”
谷筝忙问:“我挤着你了?”
邱匀宣沉默片刻,说道:“我梦到我爸妈了。”
谷筝一愣,之前邱匀宣说他妈去了天上,但不清楚他爸是否还在,眼下看来,可能也不在了。
谷筝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唯一经历过比较痛苦的亲人离世是初中时外婆的死,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每次想起来都会感觉心中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
“我妈和我爸是自由恋爱,但我妈家里不同意,他们看不上我爸那个穷小子,于是拆散我爸妈,安排我妈和其他男人相亲,见我妈不妥协,就强迫我妈和那些男人中的一个结婚。”
邱匀宣说得慢条斯理,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谷筝转头,震惊地望向邱匀宣。
邱匀宣看着雨幕说:“后来我妈还是不愿意,跟着我爸跑了,我妈家里找了她很久,没找到,对外放话说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我妈也被家里伤透了,直到死了都没回去。”
谷筝发现邱匀宣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两人之间相隔的几厘米距离消失,邱匀宣的肩膀贴着他的手臂。
邱匀宣的确在发抖。
门口有点冷。
“我八岁前一直跟着我爸妈生活,八岁那年暑假,他们带我去海边玩,乘坐一艘船,结果遇上暴雨风浪,船沉了,一共二十几个人,我是最幸运的那个,只有我活了下来。”邱匀宣说,“回国后,警察联系到了我妈家里,他们出面替我爸妈安排了后事,我也被他们接回去了。”
谷筝沉默许久,喃喃开口:“邱医生……”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其实我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可很奇怪,我经常会梦到他们,梦见我八岁前和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想我可能是一个人住得太久了,我太孤单了……”邱匀宣皱起眉头,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挤到谷筝身上。
“谷筝。”
邱匀宣喊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飘不起来,却被风和雨声争先恐后地推搡进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