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三年春,铅山的“酸雷劫碑”成了山民的朝圣之地。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人带着熟石灰与艾草,在碑前洒下中和毒雾的粉末,看汞珠随粉末渗入土地,滋养出新的苔藓。阿铁会给来祭拜的孩子们讲碑面的图腾:“酸雾是贪心的形状,闪电是地脉的鞭子,十字架是洋人心里的光——但不管洋人汉人,贪心越界了,天地都不饶。”
碑的右侧,不知何时长出了第一株槐树,根系深深扎进劫火岩,枝叶却向着碑顶的十字架生长。当夏日的阳光穿过树叶,会在碑面投下斑驳的影,酸雾图腾的纹路里,便会浮现出“慎”字的影子,而十字架的光痕中,总能看见“人”字的轮廓——那是汉人与洋人、科学与信仰,在劫火余烬里,长出的共同根须。
铅山的故事随商队传到海外,里斯本的教堂里,修士们对着“酸雷劫碑”的拓本低语:“看哪,东方的地脉,与我们的《圣经》说着同一种语言。”泉州港的码头边,老匠人的后人摸着碑面的“劫”字,忽然懂得了祖父临终前的叹息:“天地的秤,从来没偏过,偏的是人心。”
多年后,阿铁的孙子在碑前种下第一株来自西洋的薰衣草,紫色的花穗在汞珠旁摇曳,香气混着艾草味,飘向劫空之眼——那里的毒雾早已散尽,只剩劫火岩上的“酸雷劫”三字,在每个雷雨夜,与地脉深处的磁场共振,发出嗡嗡的低鸣,像在重复着千年前的警示:
“越界者,必遭劫;
敬畏者,方得生。”
铅山的星空下,“酸雷劫碑”的汞珠渐渐融入土壤,成为植物生长的养分。碑顶的十字架残片,在某个满月夜,竟引来了一道微弱的闪电,电光划过碑面,将“酸雷劫”三字照得透亮——那不是毁灭的光,是重生的光,是地脉与人心,在劫火中达成的永恒约定:
这世间的欲望,从来不是洪水猛兽,
但当欲望蒙住了敬畏的眼,
当贪心踩碎了天地的序,
酸雾会起,雷火会落,
让一切越界者,
在劫数中,
看见自己内心的“蚀空”。
而那块立在废墟上的木碑,终将随岁月风化,
但碑面的图腾,碑背的警示,
会像地脉的基因,
永远刻在铅山的岩石里,
刻在每个懂得敬畏的人心里——
让他们在欲望的酸雾里抬起头,
看见碑顶的十字架,
看见碑面的“人”字,
然后懂得:
在天地的秤杆上,
敬畏,是永远不坠的秤砣;
而人心,
才是那杆秤的提绳——
唯有把提绳握在“人”的手里,
才能让这杆秤,
称出生命的重量,
称出天地的慈悲,
称出,
劫后余生的,
万里晴空。
当最后一缕暮色褪去,铅山的“酸雷劫碑”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碑面的汞珠闪着微光,像无数个小小的月亮,守着劫后的人间。赵莽望着碑影,忽然觉得身上的伤痕不再疼痛——那些被酸雾灼伤的、被仇恨啃噬的地方,此刻都在碑面的光里,渐渐长出了新的皮肤,带着劫后的坚韧,与对天地的,
永远的,
敬畏。
《蚀空·酸雷劫》
终章:余烬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