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陈统领他……”一名亲卫哽咽着开口,声音戛然而止。周墨离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不远处那座保持着挥刀姿态的汞晶雕像上。陈九的面容在汞晶的映照下依旧清晰,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出那句熟悉的“有我在”。周墨离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悲痛与愧疚压入心底。
“收拾残骸,清点伤亡。”周墨离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撑着银山罗盘想要起身。断腕处的汞晶导航仪虽然停止了跳动,中心的金色光点却仍在微弱闪烁,仿佛在昭示着这场胜利的来之不易。亲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有人开始统计牺牲者的名单,矿洞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王二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半块沾满灰尘的桂花糕,那是出发前陈九塞给他的:“这是陈统领让我留着的,说等事成了……”老人说不下去了,只能将糕点轻轻放在周墨离手心。周墨离捏着那半块糕点,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纹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的泉州港,也是这样一个深秋。陈九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爽朗:“等咱们把倭寇赶跑了,我带你去汞溪村吃最正宗的桂花糕!”那时的陈九眼中有光,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而现在,那个说要带他吃桂花糕的人,却永远地留在了这片银色地狱。
“王二叔,”周墨离打破沉默,“你看这些凝固的汞液。”他指向穹顶的银色钟乳,“它们看似静止,实则暗藏危机。利贝拉修士虽死,但佛郎机人的野心不会消失,白莲教的残余也还在暗处。这场胜利,不过是揭开了欲望深渊的冰山一角。”
王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矿洞被汞毒污染成这样,周围的百姓……”
“建学院。”周墨离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建在这矿洞废墟上。把银山罗盘、汞晶雕像都保留下来,让后人知道技术若被贪欲掌控会有多可怕。还要研究治理汞毒的方法,不能让这片土地永远成为死地。”
亲卫们纷纷围拢过来,听着周墨离的计划,疲惫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希望的光彩。他们知道,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后,一座名为“守正”的机关术学院在矿洞废墟上拔地而起。学院正中央,陈九的汞晶雕像被安置在白玉石台上,底座刻着“以魂为盾,以命相守”八个大字。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总会准时照亮雕像的脸庞,仿佛在致敬这位英勇的守护者。
学院的警示室内,陈列着风魔小夜叉的残镜、无颜的头骨碎片,还有利贝拉修士的密码轮残片。每一件展品旁都刻有详细的解说,警示着前来学习的学子:技术本无善恶,善恶只在人心。
周墨离每天都会来到学院后山的汞溪旁。曾经肆虐的汞溪如今已被磁黄铁矿净化装置控制,溪水虽仍泛着银光,却不再具有毒性。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偶尔能看见几只白鹭驻足。他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溪水出神,脑海中想着陈九,想着那些牺牲的亲卫,也想着未来的路。
“师父,这汞晶为什么会发光呀?”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望去,是学院里新来的小学徒,正好奇地盯着他断腕处的汞晶导航仪。
周墨离微微一笑,摸了摸孩子的头:“因为这是无数人的鲜血与信念凝结而成的。它在提醒我们,要永远守住本心,不让欲望的深渊吞噬理智。”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学院的屋檐上,洒在陈九的汞晶雕像上,也洒在那片曾经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凝固的汞液钟乳在霞光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也见证着从毁灭走向新生的希望。
汞镜铭魂
万历三十年春,福建银矿废墟上,新落成的守正机关术学院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朱红大门上,鎏金镌刻的誓言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技术本无善恶,人心方为其刃。若以仁心驭术,则福泽万民;若被贪欲驱使,则万劫不复。"这行由周墨离亲手书写的训诫,如同永不熄灭的明灯,警示着每一个踏入学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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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周墨离站在学院最高处的观星台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汞溪。经过半年的治理,曾经肆虐的汞毒已被磁黄铁矿阵列净化,溪水虽仍泛着银色光泽,却成了沿岸百姓灌溉农田的水源。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清香,与记忆中矿洞里刺鼻的金属腥甜形成鲜明对比。
"院长,第一批学员已在礼堂集合。"亲卫出身的执事陈青匆匆赶来,他的右臂上还留着汞毒侵蚀的银色疤痕。自从陈九牺牲后,陈青便接过了守护周墨离的重任。
礼堂内,百名年轻学子整齐列队,目光中既带着对新知识的渴望,又夹杂着一丝敬畏。周墨离缓步走上讲台,身后的幕布缓缓拉开,露出那面曾经引发灾难的巨型汞镜残骸。破碎的镜面被镶嵌在黑色玄武岩底座上,残留的汞液在镜框凹槽中微微颤动。
"三年前的今天,"周墨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就在这片土地下三百丈处,一场因贪欲引发的灾难几乎毁灭了一切。"他抬手示意,烛火突然熄灭,月光透过穹顶的天窗洒在汞镜上。残留的汞液开始诡异地流动,镜面上浮现出虚幻的光影——利贝拉修士癫狂的笑容、风魔小夜叉挥舞的汞镜、陈九凝固成雕像的最后挥刀。
学子们发出一阵惊呼,有的下意识后退几步。周墨离却继续说道:"看,这面镜子至今仍在诉说着往事。它曾是毁灭的凶器,却也能成为警示的明镜。就像机关术本身,既可用来建造桥梁、灌溉农田,也能被改造成杀人的机器。"
他走到汞镜前,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镜面:"利贝拉修士本是佛郎机国杰出的机械师,他绘制汞泵图纸时,羊皮纸上最初写的是为了照亮黑暗的角落。但最终,征服野蛮之地的狂草覆盖了初心。这告诉我们,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掌握技术的人心。"
这时,镜面的光影突然切换,出现了周墨离自己染血的倒影。学子们这才发现,那些虚幻的画面并非单纯的投影,而是汞镜在汲取月光能量后,重现的记忆碎片。画面中,周墨离将混着汞毒的鲜血泼洒在罗盘上,盘面上的十二地支刻度亮起,与地面磁黄铁矿产生共鸣。
"我的父亲临终前告诉我,机关术的真谛在于平衡与守护。"周墨离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像磁石与汞液,过刚易折,过柔则溃。陈九统领用生命践行了这句话,他凝固成汞晶雕像的那一刻,守护的不仅是我,更是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
光影再次变幻,这次出现的是陈九的笑脸。"等任务结束,我带你去尝汞溪村的桂花糕。"这句熟悉的话语在礼堂内回荡,不少学子偷偷抹起了眼泪。周墨离转身面向陈九的汞晶雕像,那尊雕像被安置在礼堂最显眼的位置,永远保持着挥刀守护的姿态。
课程结束后,学子们自发来到学院的警示长廊。墙壁上,风魔小夜叉的残镜、无颜的头骨碎片、利贝拉修士融化的珐琅密码轮,都被封存在特制的玻璃柜中。每个展品旁都配有详细的文字说明,甚至还有受害者的生平介绍。其中一张泛黄的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林阿妹,八岁,汞毒致盲,殁于万历二十九年冬。"
当晚月圆,周墨离独自来到学院地下室。巨型汞镜在月光下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残留的汞液在镜面上勾勒出不断变化的图案。突然,镜面清晰地映出利贝拉修士年轻时的模样——那时的他眼神清澈,正专注地绘制汞泵图纸。
"你看到了吗?"周墨离对着镜面轻声说,"你的初心本是光明的。"镜面泛起涟漪,画面切换成银矿内那场惨烈的战斗。周墨离握紧了拳头:"我会让后人永远记住,技术的方向,取决于人心的选择。"
十年后,守正学院已成为大明最负盛名的机关术学府。这里培养出的工匠,有的在黄河流域建造虹吸灌溉系统,有的在边疆设计防御机关,将所学真正用于造福百姓。而那面巨型汞镜,依然安静地躺在地下室,每当月圆之夜,它仍会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在学院后山,陈九的汞晶雕像前常年摆放着新鲜的桂花糕。每年清明,周墨离都会带着学子们前来祭奠,讲述那个关于勇气、牺牲与坚守的故事。而学院大门上的誓言,在岁月的冲刷下愈发闪亮,时刻提醒着世人: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唯有以仁心为刃,方能守护人间正道。
汞晶血鉴
万历三十五年深秋,守正机关术学院的青铜钟声响彻山谷。薄雾笼罩的汞溪泛起细碎银光,与学院朱红墙壁上的鎏金校训交相辉映。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技术本无善恶,人心方为其刃"的刻字上时,丙字号工坊内,二十三名新生正屏息凝视着讲台上的檀木匣。
"今日要讲的,是机关术史上最沉重的一课。"授课的林匠师掀开黑绸,露出匣中半尺见方的透明汞晶。年轻工匠们的呼吸骤然停滞——在晶莹剔透的晶体中央,一滴暗红血液悬浮其中,与银色汞液交织缠绕,宛如凝固的火焰在液态金属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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