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斑蚀骨
黎明前的长崎还浸在墨色里,玄洞医馆的纸窗却透出刺目的火光。森孝安攥着从范霍克尸体上取下的琉璃瓶,在泥泞的巷道里狂奔。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与医馆方向冲天的火把交相呼应,恍若一场提前降临的血色祭祀。
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硫磺混着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玄洞跪坐在铺满《伤寒论》竹简的蒲团上,枯瘦的手臂浸在半人高的陶瓮里。菌液表面泛着诡异的银灰色泡沫,随着他每一次颤抖泛起细密涟漪。这位以反兰学闻名的医圣,鹤发间插着九根镇魂银针,道袍下摆已被腐蚀出斑驳的破洞。
"森医师来得正好。"玄洞头也不回,枯槁的手指划过案头的《伤寒论》伪注本,泛黄纸页间密密麻麻写满朱砂批注,"以毒攻毒,自古医家正道。你那西洋显微镜,不过是窥探阴私的邪器!"他突然抓起插在发髻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上燎烤时,映出眼底疯狂的血丝。
森孝安注意到陶瓮边缘凝结的灰白色结晶——与岛津夜月培育的噬银菌如出一辙。三日前在兰学馆地下室,他曾用显微镜观察过这种菌种:当它们接触人体温度,会分泌出溶解银质的酶,而此刻玄洞浸泡菌液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细密的银斑。
"前辈!这菌液会侵蚀神经系统!"森孝安冲上前试图拽住玄洞,却被对方反手挥开。老医圣的袖口滑落,露出布满银针的前臂,那些号称能驱邪的金属物,此刻正深深陷入逐渐硬化的皮肤。
"住口!"玄洞抓起案头的青铜药臼,将研磨好的艾草与雄黄粉末倒入菌液,"汉方典籍早有记载,硫磺配艾草,可解百毒!"他癫狂的笑声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陶瓮中的菌液突然剧烈沸腾,银色泡沫漫过瓮沿,在榻榻米上蚀出焦黑的孔洞。
森孝安的目光扫过《伤寒论》伪注本的空白页,某处朱砂批注旁画着奇怪的图腾——三个交叠的银质转盘,与范霍克的密码器如出一辙。记忆突然刺痛大脑:昨夜在荷兰商馆,他曾在范霍克的加密日志里见过相似的符号,旁边用拉丁文标注着"死亡催化剂"。
"你被人利用了!"森孝安扯出怀中的琉璃瓶,里面残留的灰白色粉末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是噬银菌,专门侵蚀银质物品和人体神经!"话音未落,陶瓮中腾起的银色雾气已将玄洞笼罩,老医圣脖颈处的皮肤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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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洞的笑声突然变成凄厉的惨叫,他踉跄着撞翻药柜,数百个贴着汉方标签的瓷瓶轰然坠地。森孝安捂住口鼻后退,却见那些滚落的药丸表面,竟都凝结着与噬银菌相同的灰白色菌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整个医馆早已沦为菌种培养场。
"不可能。。。不可能。。。"玄洞疯狂撕扯着逐渐银化的皮肤,道袍下的躯体浮现出复杂的金属纹路,宛如一尊正在成型的银像。他突然抓起案头的《伤寒论》,书页在菌液侵蚀下化作银色粉末,"我要用古法。。。用银针。。。"颤抖的手指还未触及穴位,整个人已重重栽倒在地。
森孝安冲过去时,只看到玄洞睁大的双眼中倒映着诡异的银斑。老医圣最后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批注经文的瞬间,僵硬的手指仍保持着握笔姿势,指向伪注本某页边缘——那里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显微镜图案,镜筒中缠绕着噬银菌菌丝。
晨光穿透医馆的破窗,照在满地狼藉的银针与菌液上。森孝安捡起半卷未被腐蚀的竹简,上面"以毒攻毒"的批注旁,玄洞用小字写着:"若见效,便证明汉方胜于兰学百倍"。此刻那些字迹正在银斑侵蚀下逐渐消失,正如这位固执医圣用生命扞卫的信念,终将在科学与阴谋的碰撞中化为齑粉。
当他转身离开时,玄洞的尸体已彻底银化,在朝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远处传来长崎港的汽笛声,森孝安握紧怀中的十六进制转盘——范霍克瞳孔里的摩尔斯码还在脑海中闪烁,而玄洞临终前指向的显微镜图腾,仿佛在指引他走向下一个充满死亡与真相的深渊。
银潮挽歌
长崎湾的暮色被铅云揉碎时,森孝安正蜷缩在渔船舱底。怀中的铜制显微镜硌得肋骨生疼,帆布包裹的十六进制转盘还残留着范霍克尸体的余温。船外突然炸响的惊雷震得木梁吱呀作响,他慌忙护住膝头的牛皮纸袋,里面藏着从玄洞医馆抢出的《伤寒论》残页,朱砂批注在闪电照耀下宛如凝固的血痕。
"医师!风暴来了!"船老大的嘶吼混着海浪拍击声灌进舱内。森孝安扶住摇晃的舱壁,将显微镜对准舷窗缝隙透入的微光。载玻片上的噬银菌正在疯狂裂变,灰白色菌丝如同有生命的银丝,在培养液里编织出复杂的几何图案。他想起范霍克瞳孔里用血书写的摩尔斯码,此刻那些银色纹路是否也在夜月体内肆意生长?
暴雨倾盆而下时,渔船已驶入坐标标注的海域。森孝安死死攥住船桅,咸涩的雨水灌进喉咙。远处的无人岛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嶙峋的礁石宛如巨兽的獠牙。当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他看见岛礁最高处伫立着一抹绯色身影——夜月的和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将熄的火焰。
"密码转盘。。。是陷阱。。。"女间谍的声音被雷声撕成碎片。森孝安望见她怀中的琉璃瓶布满蛛网状裂纹,渗出的灰白色菌液正腐蚀着绣着火焰纹的衣袖。夜月的脖颈浮现出细密的银斑,皮下血管如同液态汞般蜿蜒游走,在苍白的皮肤下勾勒出诡异的电路图。
渔船突然剧烈颠簸,森孝安踉跄着摔倒在地。显微镜滚落在甲板上,目镜里的噬银菌在剧烈晃动中聚合成漩涡状。他抬头望向礁石,正看见夜月将琉璃瓶狠狠掷向岩壁。炸裂的瞬间,灰白色菌液如银色潮水漫过礁石,所到之处的玄武岩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腾起阵阵带着金属腥味的烟雾。
"为什么!"森孝安的怒吼湮没在风暴里。他挣扎着爬起来,却见夜月突然扯开已半银化的衣襟,露出心口处碗口大的蚀痕——那里的皮肤早已消失,露出森然的肋骨,而跳动的心脏表面,正覆盖着一层蠕动的银色菌丝。
"黑船。。。三天后。。。"夜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她踉跄着踩过腐蚀的礁石,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银色的脚印,"范霍克的密码。。。根本不是地图。。。"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劈下,森孝安终于看清她瞳孔里闪烁的摩尔斯码——那是倒计时,数字正随着心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
渔船在浪涛中剧烈倾斜,森孝安抱紧转盘躲避飞溅的浪花。他突然想起玄洞医馆里那些被银斑覆盖的《伤寒论》批注,其中一页用血写着"银化者,七日成墟"。而此刻夜月的状态,分明是菌种侵蚀人体的最终阶段。
"毁掉所有菌丝!"夜月突然冲向森孝安,她银化的指尖擦过他脸颊,留下一道灼痛的痕迹。女间谍夺过他怀中的显微镜,将目镜对准自己心脏:"用番红花显影液。。。照这里!"森孝安这才惊觉,她心脏表面的菌丝群正在组成新的密码图案。
暴雨冲刷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森孝安颤抖着取出藏在夹层的玻璃瓶。当番红花染成的紫色液体泼向夜月胸口时,银色菌丝发出尖锐的嘶鸣。夜月的惨叫混着雷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她银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闪烁的银粒,在雨幕中勾勒出最后的加密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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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月彻底消散的瞬间,森孝安终于破译出心脏菌丝组成的密文——那不是坐标,而是一组启动装置的指令。他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远处黑影正刺破雨幕缓缓驶来,黑船上飘扬的荷兰旗帜在闪电中泛着不祥的金属光泽。怀中的转盘突然发烫,蚀痕组成的十六进制密码开始自行转动,指向一个令人战栗的答案:范霍克用生命守护的,竟是能毁灭长崎的生化武器启动程序。
当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时,森孝安跪在布满银斑的礁石上。他的义眼持续投射出加密图像,夜月消散前留下的银粒正在重组,拼凑出黑船内部的结构图。长崎港的晨钟隐约传来,而他知道,这场由微观世界引发的灾难,才刚刚拉开序幕。
瞳中诡秘
长崎湾的暴雨如银鞭抽打着海面,森孝安在剧烈摇晃的渔船上死死攥住显微镜。咸涩的海水混着雨水灌入领口,他却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目镜里疯狂增殖的噬银菌上。那些灰白色的菌丝如同贪婪的触手,在培养液中编织出复杂的网络,每一次分裂都让他想起玄洞医圣银化时皮肤下蠕动的纹路。
当船只靠近范霍克日志里标注的无人岛坐标时,一道闪电劈开铅云。森孝安在刺眼的白光中望见礁石上的身影——岛津夜月披着残破的和服,怀中紧抱着琉璃瓶,发间的银簪早已歪斜,眼尾的胭脂红被雨水冲刷成诡异的淡粉色。她的和服布满腐蚀的破洞,皮下蜿蜒的银色血管清晰可见,宛如被月光浸染的蛛网。
"密码转盘。。。是陷阱。。。"夜月的声音被雷声撕成碎片,却像冰锥般刺入森孝安耳中。不等他回应,琉璃瓶已脱手坠地,灰白色的噬银菌如潮水般漫过礁石,接触到海水的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森孝安举起显微镜,试图观察菌液的变化,目镜中却突然闪过夜月的瞳孔——那双曾经勾人心魄的丹凤眼,此刻布满血丝,瞳孔深处竟闪烁着细密的摩尔斯码。
"这不可能。。。"森孝安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转动调焦旋钮。菌丝在夜月瞳孔里交织成复杂的纹路,随着她逐渐银化的身体而脉动。当"自毁装置。。。在眼。。。"的字样完整呈现时,右眼眶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菌丝正顺着视神经疯狂生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范霍克临终前死死按住太阳穴的模样、他瞳孔里用血书写的摩尔斯码、还有玄洞医圣银化时脖颈处暴起的银色血管。。。森孝安踉跄着扶住船桅,喉间涌上腥甜。原来从接触密码转盘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都成了某个巨大阴谋的棋子,而自毁装置,竟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夜月的身体开始发出诡异的嗡鸣,银色的光芒从她心脏处向外扩散,所到之处的皮肤迅速硬化成金属质地。森孝安摸出藏在腰间的手术刀,刀刃在闪电下泛着冷光。剧痛再次袭来,他咬牙将刀尖抵住右眼眶,脑海中浮现出范霍克临终前绝望的眼神——那个老谋深算的情报贩子,想必也是在同样的痛苦中,选择剜出自己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