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骑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璇玑环的缝隙里突然透出点微光。周延儒凑过去看,碎片的金属肌理上,徐光启刻的小字在光线下显出来:“量子隧穿,穿的不是星轨,是人心的障壁。”
学徒端来新的热茶,这次手稳多了。周延儒望着窗外重新亮起的虚宿,忽然拿起铅笔,在西洋纸的破口处补画了道弧线——那是被“锁星术”掩盖的真实轨迹,从虚宿一直延伸到紫禁城,像条通往真相的路。
铜壶滴漏重新注满了水,漏箭上的刻度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周延儒知道,只要璇玑玉还在,只要他手里的铅笔还在,那些被锁住的星轨就总有挣脱的一天。
就像被掩盖的真相,哪怕藏得再深,也会借着器物的微光,在某个冬至的清晨,悄悄露出痕迹。
星轨囚笼
第一章:冬至异象·终章
指尖离璇玑玉只剩半寸,周延儒的指甲已能感受到那缕幽蓝的凉意。窗外的天光却毫无征兆地暗下来,不是黎明该有的鱼肚白,而是像被谁用墨汁泼过的黑,连廊下的灯笼都显得昏黄如豆。
“怎么回事?”学徒的声音颤,他指着天空,手里的铜壶滴漏差点脱手——本该在子时出现的日食,竟在黎明后骤然降临。残阳被啃噬成弯月状,边缘泛着妖异的红光,像块被生生咬掉半截的血饼。
周延儒扑到窥管前,青铜管冰凉的触感贴着脸颊。当残缺的日光穿过窥管,精准投在璇玑玉上时,玉面突然炸开道诡异的光斑,银白色的雾霭在光斑里翻涌,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影像,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翻飞的火团,拖着长长的焰尾从空中坠落,砸在青石板上爆出火星,那景象与王恭厂爆炸时的火雨如出一辙;是断裂的牌匾,“钦天监”三个字被烈焰舔舐,木片在高温里卷曲成麻花;是从空中坠落的人头,官帽上的孔雀翎在空中划过弧线,周延儒认出那是去年因“妄议星象”被魏党处死的太史令……
最清晰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瞬:块青黑色的石碑正在炸裂,碑上“王恭厂”三个大字被烈焰吞噬,碎石飞溅中,能看见碑眼处插着的铁柱断成两截,银白色的金属断口在火光里闪着冷光——那是徐光启曾说过的“镇厂铁柱”,也是璇玑玉的同源器物。
“这不合历法!”周延儒猛掐指节,指骨出“咔咔”的脆响。按西洋新法推算,今日的日食本应是“偏食”,持续时间不过两刻,可此刻窗外的残阳已被啃噬得只剩月牙大小,且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他忽然想起徐光启批注的“星轨反噬”:强行篡改星象记录,会引器物的记忆回溯,将被掩盖的灾祸重新投射出来。
璇玑玉的光斑突然剧烈收缩,影像瞬间消散。银白色的雾霭里浮出行小字,是用星纹拼凑的:“天启六年五月初六,辰时三刻。”周延儒的心脏像被攥紧——那是王恭厂爆炸的确切时间,魏党在所有档案里都将其改成了“巳时”,为的就是掩盖火药库本不该在辰时引火的真相。
“周博士!”学徒突然指向案头的《大统历》,书页正自动翻动,停在天启六年的五月,朱笔标注的“晴”字旁,竟渗出了暗红色的水渍,顺着纸页的纹路蜿蜒而下,像极了王恭厂地图上流淌的血河。
窗外的日食愈诡异。残阳的月牙边缘突然渗出火星,像烧红的铁丝在黑布上划出的痕迹。周延儒抓起窥管往外看,日食的阴影里竟浮现出无数人影,有的举着火把奔跑,有的被气浪掀向空中,正是王恭厂爆炸时的惨状。他忽然明白,璇玑玉不是在“投射”过去,而是在“预警”未来——这些被掩盖的灾祸,终有一天会以更猛烈的形式重演。
“快把这些记下来!”周延儒抓起铅笔,在西洋纸上疯狂勾勒。光斑里闪过的铁柱断口、石碑裂痕、坠落的人头,都被他写下来,线条凌乱却精准,像在与时间赛跑。学徒捧着砚台的手在抖,墨汁溅在纸上,晕染的墨团恰好遮住了“魏党”两个字,像是冥冥中的庇护。
日食的阴影开始消退,残阳渐渐复原。璇玑玉的光斑彻底熄灭,只在玉面留下层淡淡的灰,像被火熏过的痕迹。周延儒放下铅笔时,才现手心全是汗,西洋纸上的写已连成完整的画面:炸裂的石碑指向紫禁城,断裂的铁柱上缠着“魏”字绸缎,坠落的人头戴着东林党人的官帽。
远处传来晨钟,钦天监的钟楼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周延儒将写纸折成巴掌大小,塞进璇玑环的暗格里,与徐光启的碎片贴在一起。金属与纸张接触的瞬间,他仿佛听见玉面传来细响,像有什么东西被牢牢锁住,又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锁眼里悄悄转动。
学徒收拾茶具时,现《大统历》上的暗红色水渍已经干涸,只留下淡淡的黄痕,像从未出现过。可周延儒知道,那些痕迹、那些影像、那些被掩盖的时间,都被璇玑玉记在了心里,就像日食终会过去,但被啃噬的残阳,总会在某个时刻,以更耀眼的方式提醒世人——
被篡改的历法可以骗人,却骗不过会记忆的器物,更骗不过藏在器物背后,不肯屈服的人心。
星轨囚笼
第二章:崇祯残梦
意识被拽紧的瞬间,周延儒觉得自己像片被卷进龙卷风的叶子。天旋地转中,璇玑玉的幽蓝光斑突然炸开,银白色的雾霭裹着他往深处坠,耳边的轰鸣越来越响,不是钦天监的铜钟,是无数铁器碰撞的脆响,混着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喊。
等他勉强睁开眼,口鼻已灌满刺鼻的硫磺味,呛得肺腑生疼。脚下的青石板滚烫,低头时看见自己站在条陌生的街道上,两侧的房屋塌了大半,烧焦的梁木横在路中间,上面还挂着半片被烧糊的绸缎,绣着的蟒纹歪歪扭扭——那是魏党官服的纹样,却被烧得只剩黑灰。
“快跑啊!西头又炸了!”有百姓撞在他身上,那人的髻被燎得卷成炭团,手里还攥着块带血的饼,“王恭厂的火药库又塌了!天爷要收咱们啊!”
周延儒的手猛地摸向胸前,指尖触到衣襟上的刺绣。那不是他现在穿的钦天监旧徽,而是朵崭新的莲花纹样,花瓣里藏着个“历”字——这是崇祯元年才会启用的新徽,魏党倒台后,新帝特意下旨改的形制。
“现在是哪年?”他抓住个跑过的小吏,对方的官帽歪斜着,露出被烟熏黑的脸。
“崇祯元年啊!”小吏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周博士您糊涂了?魏公公倒台才三个月,王恭厂就又炸了,这是天谴啊!”
崇祯元年周延儒的脑袋“嗡”地一响。他明明在天启五年的钦天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年后的街道?胸前的莲花徽记还在烫,针脚细密,绝不是幻觉。远处的西南方向腾起蘑菇状的黑云,与记忆里王恭厂爆炸的景象重叠,却又更烈,黑云中翻涌的火光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周博士!您在这儿!”个熟悉的声音穿透轰鸣传来。周延儒回头,看见赵二的徒弟正从瓦砾堆里爬出来,半边胳膊被烧伤,手里举着块炸裂的璇玑玉碎片,“这器物又响了!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碎片的断口处泛着蓝光,与他贴身藏着的徐光启残片产生共鸣。周延儒接过碎片时,上面突然浮现出排小字:“星轨回溯,非为改命,是为证因。”字迹在掌心灼出痛感,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
百姓们还在往东北方向狂奔,踩塌的屋檐下,有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正抱着尊被熏黑的土地公神像哭,神像底座刻着的“天启六年”字样已被火燎得模糊。周延儒忽然看清老汉的脸——是王恭厂附近卖早点的张屠户,三年前爆炸时,他的小儿子被火雨燎去了半片头。
“张老爹!”周延儒冲过去,“您不是在天启六年就”
“死了?”张屠户抹了把脸,烟灰混着眼泪淌成黑痕,“托魏党的福,炸了三次都没死成!第一次丢了儿子,第二次没了摊子,这次”他指着西南方向的黑云,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第三次?周延儒的心猛地沉下去。按正常时序,王恭厂只在天启六年炸过一次,可张屠户的话里,分明藏着更可怕的真相——魏党不仅篡改历法,还在重复制造灾祸,用百姓的尸骨掩盖璇玑玉的秘密。
胸前的莲花徽记突然烫,灼得他掀开衣襟。徽记中心的“历”字竟在光,透出底下藏着的半张麻纸,正是他昨夜塞进雕版的符号。此刻麻纸上的几何图形正顺着光线展开,在空气中拼出个完整的爆炸范围图,覆盖的不仅是王恭厂,连紫禁城的角楼都被圈在里面。
“他们要炸的是皇宫!”周延儒突然明白,“第一次是试验,第二次是演练,这次”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传来更剧烈的轰鸣。地面剧烈震颤,周延儒被掀翻在地,看见无数燃烧的火药桶从空中坠落,砸在街道上爆出团团圆火。有只木桶在他眼前炸开,飞溅的木屑上刻着个极小的“魏”字,与三年前王恭厂废墟里的标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