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地磁在经历剧烈波动后的暂时休整。但至少此刻,他们安全了,顺着这条随磁极变化的暗河,逃出了长白山的地心。怀中的残片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在记录这场寒来暑往的漂流,也像是在诉说着地脉深处那永不停歇的能量律动。
天池的风带着冰雪的气息吹进船舱,与暗河的水汽交织在一起,形成道湿润的风。赵莽望着远处的林海,知道幸存者们终于踏上了生路,而那条水温无常的暗河,将永远藏在长白山的腹地,成为只有他们才知晓的、关于磁极与水流的秘密。
《潮时计》
赵莽将改良的地动仪固定在船时,铜制的流叶轮正以均匀的频率转动。他往叶轮轴里滴了滴松脂,油脂遇冷凝成细珠——暗河的水温刚从冰点回暖,这种骤变会影响机械精度,必须时刻校准。
“叶轮每转十圈,对应流三丈。”王二趴在船边数着叶轮转动的次数,指尖的冻疮在回暖的河水中微微痒,“现在是每刻转七十圈,流就是两丈一尺!”
赵莽没接话,正盯着地动仪的潮汐刻度盘。盘面上刻着《武备志》记载的“暗河潮汐律”:每月初三、十八,暗河与天池潮汐同步涨落,流会随月相变化出现两次峰值。他掏出怀表核对,今天正是三月十八,指针指向未时,按规律推算,下次流峰值将在申时三刻出现,持续半个时辰。
“必须在峰值前穿出地表。”他用朱砂在船板上画潮汐曲线,将流数据标在曲线上,“磁极反转会在峰值后到来,到时候暗河改道,咱们就会被冲进地心裂缝。”
船尾的百姓们突然出惊呼。赵莽回头看见暗河中央出现道逆流,水面的朱砂颗粒像被无形的手往回拽,流计的叶轮转明显放缓——这是潮汐同步的征兆,天池的水位变化正通过透气孔影响暗河,比预期早了一刻。
“提前了!”王二调整着叶轮的配重,“月相偏圆,潮汐力比书上算的强!”
赵莽摸出怀中的玉玺残片,玉质的n极正微微亮。他将残片贴近地动仪的磁石,两者相触的瞬间,刻度盘上的潮汐曲线突然清晰起来,峰值出现的时间被修正为申时一刻,比之前的推算早了两刻钟。
“按新时间算,我们还有四刻钟。”他重新计算航线,“暗河总长一百二十丈,现在还剩六十丈,必须把流提到两丈五才能赶在峰值前出去。”
王二解开船帆,暗河顶部的岩壁缝隙透进的微光正好能提供升力。帆布鼓起的瞬间,小船猛地加,叶轮转飙升到每刻八十圈,地动仪的铜珠连续坠落,在盘面上弹出“”字的轮廓——这是仪器在确认当前流已达安全阈值。
行至暗河中段时,赵莽现岩壁上的水痕变得杂乱。最高处的水痕比《武备志》记载的高了半尺,显然近年的磁极紊乱让潮汐力变强了。他用刀在水痕处刻下新标记,与地动仪的测算对比,现实际流比理论值快了一成,这意味着抵达天池的时间可以再提前一刻。
“听!有水流改道的声音!”一个老汉突然指向左侧的岔道,那里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大量水体撞击岩石的声响。赵莽知道这是磁场紊乱的前兆,部分支流已开始改道,若不加快度,主河道随时可能被波及。
地动仪的磁极指针突然颤动,在n极与s极之间来回偏转。赵莽将残片贴在指针旁,玉质的青光暂时稳住了指针,却无法阻止其缓慢偏向s极——磁极反转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足三刻。
“把备用帆也挂上!”他拽起王二递来的第二张帆,这张帆布曾被岩浆灼出破洞,此刻却能最大限度利用岩壁缝隙透进的气流,“哪怕过安全流,也要冲出去!”
小船像离弦的箭般掠过暗河弯道,叶轮转突破每刻九十圈,地动仪的铜珠开始疯狂跳动,在盘面上拼出歪斜的“危”字。赵莽盯着前方的光亮,那是天池的出口,此刻却被突然涌出的蒸汽笼罩——潮汐峰值提前到来了。
“还有十丈!”王二用木桨拼命划水,船底的木板在行驶中出呻吟,“磁极要转了!”
赵莽将残片猛地按在船头的磁石座上,玉质与磁石相触的瞬间,出清越的鸣响。暗河的水流突然出现短暂的平稳,像是被磁场暂时驯服,小船借着这股力道冲出蒸汽区,重重撞在天池岸边的碎石滩上。
所有人都摔在滩上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赵莽回头看见暗河出口正在收缩,原本宽阔的河道被突然改道的水流撕裂,新形成的漩涡卷着冰块和蒸汽,将刚才的航道彻底吞没——磁极反转如期而至,他们只差一息就会被卷入地心。
地动仪的叶轮已停止转动,潮汐刻度盘上的指针稳稳停在“出地表”的标记处。赵莽摸出怀表,指针指向申时整,比推算的安全时间早了三刻。他望着天池湛蓝的水面,远处的雪山倒映在水中,平静得像从未有过暗河的汹涌。
“《武备志》的规律……救了我们。”王二瘫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湿透的流计。
赵莽将残片从磁石座上取下,玉质的s极已不再烫。他知道这场依靠潮汐规律和流测算完成的逃亡,藏着古人与自然对话的智慧——暗河从不是无序的洪流,只要读懂它与潮汐的共鸣、与磁极的呼应,就能在最混乱的时刻,找到冲出地表的精确时间。
天池的水波轻轻拍打着船底,像是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赵莽望着暗河消失的方向,那里的水面已恢复平静,只有地动仪的铜珠还在微微颤动,记录着那场与时间赛跑的漂流,也记录着人类用智慧驯服狂暴自然的瞬间。
《沉舟证》
赵莽的船桨撞到硬物时,暗河的水温正卡在冰点与沸点之间。木桨触到的不是岩石,是块带着铜锈的船板,边缘的榫卯结构在水流中微微晃动,显然是艘古代沉船的残骸。
“是明代以前的工法!”王二潜下去摸了把,指尖沾着的漆皮呈暗红色,这是元代特有的“胭脂漆”,遇水百年不褪,“您看这船钉,是八棱形的,比咱们的船钉宽三分!”
赵莽趴在船边往下望,沉船的桅杆还竖着,顶端的罗盘在水流中缓缓转动,盘面的刻度虽已模糊,却能认出与张衡地动仪相同的“八道”方位。更惊人的是桅杆中段——嵌着块半露的铜制部件,龙衔珠的造型,分明是地动仪的核心传动结构。
“他们也在用磁石测地脉!”王二突然明白,“这船不是普通商船,是探索地心的探测船!”
地动仪的铜珠突然在“巽”位跳动,指向沉船的货舱。赵莽用刀撬开舱门,里面的木箱已泡得胀,打开时溅出的水流里,漂着几块刻着符号的玉片——与玉玺残片的质地完全相同,只是没有磁极反应,显然是废弃的试制品。
最底层的木箱里,藏着卷羊皮海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两条线:一条深入长白山腹地,终点正是暗河入口;另一条则指向东海,标注着“新大6线”的字样,旁边画着与沉船罗盘相同的刻度。赵莽的心猛地一跳——《武备志》里语焉不详的“地脉航海术”,原来真的存在。
“您看这符号!”王二指着海图边缘,那里的磁偏角标记与地动仪的校准符号一模一样,“他们用探索地心的磁极规律来校准航海罗盘!”
沉船的龙骨突然出“咔嚓”的声响,在水流中缓缓翻转,露出船底的秘密:整根龙骨嵌着七块磁石,按北斗七星排列,与祭台的残片布局如出一辙。赵莽摸着磁石表面的凹槽,突然明白这船的真正用途——用龙骨的磁石阵模拟地心磁场,测试玉玺残片在不同磁极环境下的反应,再将数据用于航海罗盘的校准。
地动仪的叶轮转突然变缓,暗河的水流开始反向。赵莽知道这是磁极反转的前兆,沉船的残骸在逆流中出痛苦的呻吟,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新大6线”的方向,像是在完成最后的指引。
“得走了!”他将海图卷起来塞进防水皮囊,“这些磁石证明,明代以前就有人现地心磁极与航海磁偏角的关联,咱们带着这图出去,就是最好的证据!”
百姓们合力将小船推离沉船时,龙骨上的磁石突然集体亮,在暗河中映出条清晰的航线,直指天池出口。赵莽回头望,看见沉船在逆流中渐渐解体,罗盘与地动仪部件在强磁场中悬浮成个半圆,像被时光定格的星图。
冲出暗河的刹那,天池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赵莽展开海图,现“新大6线”的终点处,画着个与玉玺印纽相同的螭虎纹。他突然想起老李说过的话:“地脉如脉络,海洋似血脉,都是靠磁石流动的气脉”——原来古代的探索者早就明白,地心的磁极规律与海洋的航道路线,本就是同一种力量的不同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