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用脚步丈量这片汞齐堆积区,发现它正好形成一道横跨河流的屏障。上游的银矿废料顺流而下,在这里沉积成一条毒带,下游的玛雅人既无法逆流而上开采银矿,也不敢触碰河床上那些诱人的银块。"他们用毒银画了条线。"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嵌在石缝里的汞齐,"线这边是他们的银矿,线那边是死亡。"
他在峡谷两侧发现了更可怕的证据。岩壁上有被凿开的孔洞,里面残留着引线的灰烬——西班牙人曾在这里爆破,让山体滑坡堵塞河道,迫使汞齐在特定区域沉积。河床下的泥土被汞浸透,连草根都变成了银白色,赵莽挖开表层土,下面的泥土竟能捏出银灰色的泥团,散发着刺鼻的汞味。
"他们知道我们需要水。"卡门指着下游干涸的蓄水池,"去年干旱的时候,村里的人不得不跨过这条线去找水,回来的人没一个活过半年。"她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老人临终前指着河上游,喉咙里发出"银。。。银。。。"的模糊声音,手里还攥着半块从河床捡来的汞齐。
赵莽意识到,这场阴谋比单纯的资源掠夺更歹毒。西班牙人不仅要夺走白银,还要彻底摧毁玛雅人的生存根基——用一条毒河断绝他们的水源,用河床里的毒银诱惑他们自投罗网,最终实现对这片土地的完全占领。那些汞齐块就像撒在陷阱旁的诱饵,闪耀着财富的光芒,却沾满了死亡的毒液。
四、双重罪恶的见证
赵莽将收集到的汞齐样本装进特制的铅盒,每个盒子上都标注着发现地点和含银量。他在给大明的奏报里,附上了一张详细的图表:左侧是西班牙人银矿产量的激增曲线,右侧是玛雅村落人口的锐减曲线,两条曲线在崇祯十年交汇,而交汇点上,正是汞齐废料开始大量倾倒入河的时间。
"红毛夷之恶,有二。"他在奏报里写道,"一曰资源掠夺,以汞齐法强取白银,弃其糟粕于河,虽含银六成亦所不惜;二曰生物灭绝,以汞毒污染水源,使玛雅人避之不及,故土尽失。此非天灾,乃人祸,是谓双重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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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在草棚里,他用陶罐搭建了简易的蒸馏装置,将汞齐加热后收集汞蒸气,冷凝成液体回收,最后得到的纯银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可以提炼的。"他把银块递给卡门,"只要有足够的设备,这些毒银能变成干净的银子。"
但卡门摇了摇头。她指着窗外空无一人的村庄:"就算能炼出银子,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用?"赵莽看着铅盒里那些沉甸甸的汞齐,突然明白,西班牙人的阴谋最恶毒之处,不在于封锁了白银资源,而在于用资源封锁摧毁了玛雅人的生存希望——当河流变成毒源,土地长出毒草,连银子都带着剧毒时,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深秋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赵莽离开了波托西。他带走的铅盒里,除了汞齐样本,还有一块玛雅人雕刻的石碑,上面刻着被毒河隔开的两个世界:一边是燃烧的银矿,一边是枯萎的村庄。石碑的背面,卡门用玛雅文刻了一行字:"银子会生锈,而毒水永远活着。"
许多年后,当这些汞齐块被考古学家从河床深处发掘出来时,表面的银层已经氧化成暗褐色,而里面的汞依然保持着致命的活性。化验显示,它们的含银量确实超过60%,足以证明当年西班牙人刻意浪费资源的事实。而在河流两岸的沉积层里,汞的含量远超自然水平,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持续百年的双重阴谋——用白银掠夺财富,用汞毒消灭生灵。
赵莽的奏报最终没能改变什么。大明的官员们更关心马尼拉港运来的白银数量,对遥远大陆上的毒河与死亡漠不关心。但那些被铅盒装带回的汞齐块,像一块块凝固的罪恶,在历史的尘埃里闪着冷光,提醒着人们:有些掠夺,从来不止于资源。
第二章电解池的雏形
毒河炼金:赵莽的原始电解池
赵莽在波托西的第三个冬天,雪下得格外大。里科马河结了层薄冰,冰面下的银灰色河水依旧流动,像一条冻僵的银蛇。他蹲在草棚里,对着铜盆里的汞齐发呆——那些银灰色的硬块在炭火边微微融化,表面渗出的汞珠像活物般滚动。《汞镜迷城》的残破书页摊在膝头,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装置:两个金属片浸在液体里,连接着琥珀摩擦起电机,液体中竟有银色的光丝游走。
"汞与铜相激,能引雷电。"他想起书中这句晦涩的话,忽然抓起身边的铜板,又从银矿废料堆里捡出一块含银的矿石,同时将铜盆里的汞齐混入毒河水——三样东西放在一起的瞬间,矿石表面竟冒出了细密的气泡,铜板上则凝结起针尖大的银粒。
一、琥珀与铜丝的启示
赵莽第一次见识"汞-铜电弧",是在马尼拉的西班牙商行。一个红毛夷商人用琥珀棒摩擦羊毛,再靠近浸在汞液里的铜丝,液面上立刻窜起蓝绿色的火花,汞珠像受惊的鱼群般四处乱窜。"这是上帝的气息。"商人炫耀着,说这种"电火"能分离金属,却不肯透露更多细节。
此刻,那火花在他脑中炸开了新的思路。他想起大明的《格物论》里说,"阴阳相摩,而生电火"。如果说琥珀摩擦产生的是"阳电",那么汞与铜的相激,或许能产生类似的能量?他找出随身携带的琥珀镇纸,在羊皮袄上摩擦半晌,再贴近铜盆里的混合液——果然,液体表面泛起涟漪,银矿废料的边缘出现了银白色的结晶,像初春解冻时河面上的薄冰。
"需要持续的电。"他咬破手指,在地上画装置图:左边是银矿废料做的"阳极",右边是铜板做的"阴极",中间盛满毒河水与汞齐的混合液(电解液),再用浸过盐水的麻绳连接两极,最后用转动的琥珀轮持续供电。这个原始的电解池,原理竟与《汞镜迷城》里的装置不谋而合。
卡门帮他找来材料:印第安人祭祀用的琥珀雕像代替镇纸,冶炼作坊丢弃的粗铜丝弯成电极,破旧的石磨盘改造成转动轮。当赵莽摇动磨盘,琥珀轮在羊毛毡上飞速旋转,电极插入电解液的瞬间,液体里立刻升起无数银线,像有人在水里撒了一把发光的针。三刻钟后,他拔出铜板,只见板面上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薄膜,用小刀刮下来称重,竟有三钱重——而投入的银矿废料,不过才五钱。
二、80%的分离效率
分离效率的测算让赵莽彻夜难眠。他连续三天转动电解池,每次都仔细称量投入的废料与产出的纯银。当最后一次计算结束,他把算珠拍在桌上:80%。这个数字远超大明传统的炭火法(最多50%),甚至比西班牙人用的汞齐蒸馏法还高——那些殖民者因为害怕汞毒,往往在银还没完全分离时就停止蒸馏,而电解池能让银在电流作用下彻底附着在铜板上。
更重要的是,这种方法能避开汞毒的威胁。他发现,电解过程中,汞会以液态形式沉入池底,与银完全分离,既不会蒸发成有毒的蒸气,也不会残留在纯银里。他用银刀刮下铜板上的银膜,放在火上熔化,得到的银锭泛着柔和的光泽,用银针测试,完全没有汞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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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正的炼金术。"他对卡门说,指着池底那层银白色的汞液,"把毒留下,把银带走。"卡门试着用这银锭在陶罐上划出痕迹,银线清晰明亮,比西班牙人流通的银币还要纯净。她突然跪在地上,对着电解池磕了三个头——在玛雅人的眼里,能从毒水里取出干净的银子,无疑是神迹。
但赵莽很快发现了局限。这个原始电解池的效率,高度依赖电解液中的汞浓度——毒河水的汞含量越高,银的分离速度越快。当他试着用上游较干净的河水时,铜板上的银结晶明显减少,效率降到了不足30%。"殖民者的毒河,反而帮了我们。"他苦笑起来,这就像饮鸩止渴,要利用这池水提炼银,就必须忍受它的毒性。
三、逆流而上的电流
曼科的部落决定冒险。他们趁着夜色,在河中游的峡谷里搭建了五座电解池,用石磨驱动的琥珀轮提供电力。卡门负责收集银矿废料,曼科带着壮丁潜入西班牙人的作坊区,偷偷接了一根铜丝到下游——他们发现,殖民者的熔炉本身就有微弱的电流,或许是金属矿石摩擦产生的,接入电解池后,效率竟又提高了10%。
第一夜就炼出了半斤纯银。当银锭在月光下闪烁时,部落里的老人都哭了——他们祖祖辈辈看着白银被掠夺,如今终于能从毒河里夺回属于这片土地的财富。但黎明时分,麻烦来了:西班牙人的巡逻队发现了峡谷里的火光,火枪的轰鸣惊飞了树上的秃鹫。
赵莽指挥着众人拆解电解池,把关键部件藏进掏空的树干里。他看着被火枪打烂的石磨,突然意识到,这种技术不仅是提炼白银的工具,更是对抗殖民者的武器。只要毒河还在流动,只要银矿废料还在产出,玛雅人就能在任何地方搭建电解池,用殖民者制造的毒水,炼出属于自己的银子。
他改进了装置,用更轻便的竹轮代替石磨,用晒干的仙人掌汁增强电解液的导电性。分离效率虽然降到了75%,但整套设备能背在背上,随时转移。"电流像河流一样,能逆流而上。"他对卡门说,指着那些藏在山洞里的电解池部件,"他们用毒河往下游下毒,我们就用电流往上游抢回银子。"
一个月后,西班牙人发现了奇怪的现象:河床上的汞齐块越来越少,而市场上开始出现一种没有汞毒的纯银,上面刻着玛雅人的太阳符号。监工们沿着河岸搜查,却只找到一些被遗弃的竹轮和铜丝——那些电解池像幽灵一样,在峡谷与山洞间移动,电流在毒水里无声地流淌,将银从汞的包裹中解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