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吕颐浩便带着几名得力的工部司吏,直奔城东的军器监而去。
军器监坐落在汴京城东南隅,占地颇广,炉火昼夜不熄,叮当敲打之声不绝于耳。远远便能闻到铁锈味与煤烟味交织的刺鼻气息。
监丞王安石之孙王棫早已在门前候着,见吕颐浩一行到来,连忙迎上前去,满脸陪笑:"下官见过尚书!尚书今日莅临,真是令敝监蓬荜生辉!"
"王监丞客气了。"吕颐浩淡淡一笑,目光却是锐利如刀,"本官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格致院之事。听闻贵监有诸多技艺精湛的匠头师傅,本官想亲自见见。"
王棫脸色微变,搓着手道:"这个……尚书,不瞒您说,监内确实有几位老师傅手艺不错,只是……只是他们都是些粗人,不善言辞,恐怕……"
"本官要见的是手艺,不是嘴皮子功夫。"吕颐浩打断了他的话,"王监丞,陛下圣旨在前,你该不会有所推诿吧?"
王棫额头冒汗,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带尚书去看看。"
一行人进入监内,只见偌大的院落中,分为铸造、锻打、组装等数个区域。各处炉火熊熊,工匠们挥汗如雨,正在赶制着刀枪剑戟。
吕颐浩在一处正在铸造箭簇的炉子前停下,看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匠人正专注地调试着炉火的温度。
"这位师傅贵姓?"吕颐浩上前问道。
老匠人抬起头,脸上满是烟尘,眼神却炯炯有神:"回尚书话,小人姓铁,铁牛。"
"铁师傅,听说你在这军器监做了多少年了?"
"回尚书,小人十二岁进监学艺,如今已过花甲,在这监中待了足足三十年了。"铁牛的声音沙哑,但透着一股子倔强。
"三十年!"吕颐浩暗暗惊叹,"那你对铸造之道,必定颇有心得了?"
铁牛憨厚一笑:"不敢当尚书夸赞。小人也就是在这一炉一火间,摸索出些门道罢了。别的不敢说,单论这箭簇的铸造,小人敢说全汴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比小人更熟悉的。"
"哦?"吕颐浩来了兴致,"能否请师傅详细说说?"
铁牛放下手中的工具,指着炉中正在冶炼的铁水道:"尚书请看,这箭簇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学问。铁料的选择、炉火的温度、浇铸的时机、后续的淬火,每一步都马虎不得。就说这炉火吧,烧得太旺,铁水过热,铸出的箭簇质地发脆,一碰就断;烧得不够,铁水不化,杂质除不净,箭簇韧性不足。"
他指着炉火的颜色继续道:"小人这三十年来,就是在观察这火候。你看,现在这火色泛青中带白,正是最佳时机。"
说着,他熟练地将铁水浇入模具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吕颐浩看得连连点头,心中大喜。这样的老师傅,正是格致院需要的人才!
"铁师傅,本官有个问题请教。"吕颐浩压低声音道,"若是要铸造更加精密的器物,比如火器的零件,你可有把握?"
铁牛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火器?尚书是说那轰雷炮之类的?"
"正是。"
铁牛沉吟片刻,道:"小人曾经见过从辽国缴获的铁火雷,那外壳的铸造确实精妙。若是有图样参照,小人愿意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等精密器物,对铁料的要求极高,寻常的生铁熟铁怕是不成。若能有更好的铁料,或是能在铁中掺入别的金属,或许能铸出更加坚固耐用的火器。"
吕颐浩心中大震。这老匠人虽然不识字,但凭着三十年的经验,竟然能想到合金的概念!
"铁师傅,你可愿意到格致院来,专门研究这些器物的铸造?"
铁牛有些犹豫:"这……小人一把年纪了,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师傅放心,格致院要的就是你这样的真才实学!"吕颐浩诚恳地说道,"陛下有旨,凡有技艺者,不问出身,皆可重用。师傅若能在火器铸造上有所突破,必有重赏!"
王棫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这铁牛虽然手艺好,但在军器监也就是个寻常匠头,若是被格致院挖走,他这个监丞可就不好向上面交代了。
"尚书,"王棫硬着头皮道,"这铁牛乃是我监中的老人,监中的许多要务都离不开他……"
"王监丞,"吕颐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莫非你要抗旨不遵?"
王棫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院子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便听到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