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这封短笺的,是屠龙会清明分堂的堂主,豪富世家公子赵步轩,他此刻就坐在桌子旁。
那张白净而秀气,保养十分得法的脸,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痛苦地扭曲着,眼睛瞪着这张短笺,就像是瞪着阎王的索魂拘票一般。
精致的花厅里,还有四个人。
一个神情威猛,须发花白的锦衣老人,背负着双手,在厅中来来回回不停的踱步。
也不知他已经踱过多少遍,但可以估计,他所走的路,只怕已可从杭州到大名府了。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毒狼”。
另一个颧骨耸起,目光如鹰,阴鸷沉猛的黑衣人,就坐在赵步轩的身旁,双手轻抚着放在桌上的一对精钢判官笔。
干枯、瘦长、骨节凸出的手指,在灯光下看来也像精钢所铸造的一般。
这个人的面色也是十分沉重,锐利的目光自窗子瞧到门,又自门瞧到窗子,来回瞧个不停。
见过他的人,都叫他“三眼二郎”杨剑。
杨剑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则是,屠龙会清明分堂的副堂主。
还有两个枯瘦矮小,穿着朴素的秃顶老人,却只是远远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他们全身上下都瞧不出丝毫特别之处,只有一双耳朵,竟不知怎的不见了,却装着对银白色的假耳朵,也不知是什么铸成的。
这两个人,无疑就更神秘了。
但从他的外号来看,这两个人显然有着一双过人的神耳。
第一个锦袍老人走过桌子,拿起那张短笺,冷笑道:“这算是什么事儿啊,请柬呢,还是借条?”
又拍了一下桌子,他才恨恨的道:“就凭这一张纸,严铁歆就想将屠龙四宝中最最珍贵的销愁戟取走么?”
他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严铁歆呀严铁歆!你未免也将屠龙会清明分堂众好汉瞧得太不值钱了吧?”
第二个锦袍老人也是重重一拍,厉声道:“严铁歆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小关二哥’关定和‘忘情剑’张沧澜的拜把子兄弟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步轩愁眉苦脸,嗫嚅着道:“但他就凭这种同样的纸,已不知取走多少奇珍异宝了!”
又叹了口气,他才轻轻的道:“严铁歆说要在丑时取走一样东西,谁也休想保存到寅时初刻。”
黑衣人毒狼冷冷道:“哦,是么?”
赵步轩叹了口气,道:“上个月保定城的仲鼎镬仲大老板就接到严铁歆一封信,说要来取仲老板家传的血玉彩环樽!”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仲大老板不但将樽锁在密室中,还请了大内的高手‘翻云覆雨’庄秋生、‘穿山剑’丁桓和‘一剑勾魂’勾宫锦位在门外防守,可说是防守得滴水不漏的了!”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但是过了时候开门一看……唉!血玉彩环樽还是不翼而飞了。”
第二个锦袍老人冷笑道:“毒狼既不是庄秋生,‘三眼二郎’杨剑不是丁桓,我‘算死判官’冯氏兄弟也不是勾宫锦,更何况……”
他瞧了那赵步轩一眼,缓缓接道:“还有天下盗贼闻名丧胆的屠龙会清明堂主,‘一网无究’赵步轩赵公子在这里,我四人若是再治不住那严铁歆,世上只怕就没有别人了。”
杨剑眯起眼睛一笑,道:“勾二哥莫要为老朽吹嘘,自从华山一役后,老朽已不中用了,以剑法闻名天下的人,败在了别人的剑下,岂非有如叫化子讨饭时没有青竹杖?”
别人若是如此惨败,对这件事非但自己绝口不提,有人提起,也立刻要拔刀拼命,但他却面带微笑,侃侃而言,还像是得意得很。
第一个锦袍老人正纵声笑道:“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杨剑的剑法天下无双,华山一役虽然小败,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一番苦练后,剑法自然只有更胜从前的了。”
杨剑摇头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此次若非一心想见识见识这位严铁歆严公子的手段,我是再也不会重出江湖的了。”
赵步轩突然笑道:“闻得江湖人言,杨老前辈不单剑法赶明,还有一手绝技!”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闻说只要你老人家听到一人的呼吸之声,便可辨出那人是男是女,有多大年龄,是何身份?”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无论是谁,只要他的呼吸声被杨老前辈听在耳里,就一辈子再也休想逃掉,无论他逃到哪里,杨老前辈都追查得到。”
杨剑眼睛眯得只剩一线,笑道:“江湖传闻,总有夸张之处。”
晚风。
只听晚风中隐隐传来更鼓之声,“算死判官”冯氏兄弟霍然站起,齐声道:“丑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