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和他的眼也比别人更灵敏。
就在这时候,他已听见了一点别人很可能听不见的声音。
仿佛是在呼喊,却又微弱得像是呻吟。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束头发。
天色虽然已经很黯了,可是漆黑的头发在苍莽的雪地上,看来还是很显眼。
如果别人经过这里,很可能也会看见这束头发的。
但是,他却一定看不见这个人。
这个人全身都已被埋在泥土里,只露出了半边苍白的脸。
这半边脸在丁琦眼前一闪,很快就已飞驰而过。
他没有停下来。
他在拼命窜逃。
段道人绝不会放过丁琦的,现在很可能已追了上来。
这次他们如果追上丁琦,是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逃走的。
丁琦绝不能为一个已经快死的陌生人停下来。
──但是那个人一定还没有死,还在呻吟。
人行如飞,已奔出了很远。
他忽然停下,转首,冲了回去。
一个人如果见死不救,他还有什么值得自己骄傲的?
丁琦是个骄傲的人,非常骄傲。
连漆黑的头发都已埋进了泥土,苍白的脸上更已完全没有血色。
这个人居然奇迹般的活着。
──一个人如果被埋在泥土里,要过多久才会死?
据说女人忍受饥寒痛苦的力量,要比男人强些。
这个人,是女人。
她很年轻,却不美。
事实上,这个女人不但丑,简直丑得很可怕。
她的鼻梁破碎而歪斜,鼻子下是一张肥厚如猪的嘴,再加上一双乜斜老鼠般的眼睛,全都长在一张全无血色的圆盘脸上。
这个女人,看来就像是个手工拙劣的瓷人,入窖时就已烧坏了。
现在她虽然还没有死,要活下去也很困难。
如果有一杯烧酒,一碗热汤,一件皮裘,一个医道很好的大夫,也许还能保住她的性命。
只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
丁琦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足御寒,自己的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他已经尽了心。
现在,他实在应该抛下这个其丑无比的陌生女人赶快走的。
但是他却将自己身上惟一一件可以保暖的干燥衣服脱下来,裹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将她的身子紧紧包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男人最大的悲哀,也许并不是“愚蠢”。
女人最大的悲哀,却很可能就是“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