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图边缘硌着许平升的指骨,那三个被血色记号笔重重框住的大字——“回收站”,像是一团灼热的火焰,在他几乎熄灭的眼底重新投下一片扭曲的光。
希望,是的,那是一种久违的情绪,却又混杂着一种致命的毒。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口袋,感受着那支录音笔冰凉坚硬的轮廓。
它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让许平升的灵魂跟着战栗。
“咕……”
怀中婴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小的嘴唇干裂起皮。
许平升心中一紧,动作却无比轻柔,他拧开仅剩一支的营养剂,淡蓝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非自然的香气。
他将管口小心翼翼凑到婴儿嘴边,看着那小生命凭着本能贪婪吮吸,许平升自己的喉结却因为饥饿而痛苦地滑动了一下。
胃袋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疯狂绞榨着每一丝残存的能量。
身旁的胖子脸色惨白,嘴唇发青,他靠着锈迹斑斑的管壁,粗重喘息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如同破旧的风箱。
谢雨辰的状况稍好一些,但她额头渗出的冷汗和紧抿的嘴唇,也暴露了她濒临极限的事实。
他们脚下的管道如巨兽的肠道,盘根错节,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老陈的地图是一份不可思议的奇迹。
每一次转弯,每一个岔路口,都精准避开了被称为“清道夫”的机械巡逻队那规律的金属脚步声。
头顶偶尔传来沉闷的震动和碎石滚落的巨响,那是结构不稳的塌陷区,而地图上的路线,总能提前一步将他们引向安全的支路。
“操,老陈真是神了!”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拳头兴奋地捶了一下地面,震起一片铁锈,“这条路简直就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那些鬼东西连咱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谢雨辰也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她望向许平升,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老陈他……真的救了我们。”
然而,这份完美无缺,这份天衣无缝,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根根刺入许平升紧绷的神经。
他扶着冰冷的管壁,感受着金属传递来的深层震动,一种荒谬至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
这哪里是逃生之路?
逃亡,应该是慌不择路,是充满变数与凶险的挣扎。
而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太过顺畅,太过“干净”了。
就好像……他们不是在逃跑的猎物,而是被精准分拣后,送上流水线的货物。
一条通往屠宰场的“输送带”。
许平升的目光越过胖子和谢雨辰,投向管道更深邃的黑暗,那尽头,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回收站”。
回收什么?
废品?还是……人?
终于,在一处罕见的、足有十米高的垂直管道中,他们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这里相对开阔,空气也略微流通,但四周滴答的水声,和从上方管道缝隙透下的幽光,反而更添一丝诡异。
胖子再也撑不住了,他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却死死盯住许平升的口袋。
“老许,别再掖着藏着了。”胖子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那支笔里到底是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谢雨辰也走了过来,她蹲下身,视线与许平升齐平,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疲惫与困惑。
“平升,”她轻声开口,语气却比胖子的催促更有分量,“我们是一起的。无论老陈留下了什么,我们都该一起面对。你这样……让我害怕。”
许平升沉默着,怀里的婴儿已经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看着胖子焦躁的脸,看着谢雨辰眼中的忧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支冰冷的录音笔上。
按下它,可能会瞬间摧毁他们此刻仅存的信念。
但不按,这份悬在头顶的未知,本身就是一种更残酷的酷刑。
最终,许平升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铁锈和霉味的空气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支决定他们命运的录音笔。
许平升的指尖冰冷,指腹的皮肤却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