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却在转身之间看见窗外无尤苍白的脸,心中低骂:槽糕。迅速跃出窗外,抓住转身要逃的无尤,一把横抗在肩头,径直进了一旁的屋子。放下她,无尤全身瑟瑟发抖,善信抱住无尤,努力地安抚,大掌扶过她的后背。
&ldo;你怎么来了?&rdo;善信轻声问,唯恐大一点声响会吓到她。
无尤不停地让自己稳下来,可是身子还是不停地抖,缓缓地开口:&ldo;我想你了。&rdo;
善信抱地更紧,似乎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ldo;我也想你,无时无刻。&rdo;
无尤微微推开他,深吸几口气,抬眼笑着看善信,&ldo;我懂,男子汉大丈夫,这个时候国事为重,不谈儿女私情,我懂。&rdo;
善信低头看她,伸手要去抓她,无尤却微微后躲了一步。善信闭了闭眼睛,低笑,自己还是吓到了她。再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情绪,&ldo;我现在去准备,然后会直接出发。&rdo;说完就往门口走。无尤猛地扑上来,抱住善信的后背,手圈住他的腰。善信身子一紧,扬起了笑,说道:&ldo;就在这儿等我回来,知道吗?&rdo;
无尤点头,一下下地磕在善信精壮的背上,然后缓缓松开手,看着善信提步出门,没有回头的背影。
无尤站在窗前看着血色的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突然无数的人从营地狂奔而出。接着弓箭离弦的破空声、远方马儿的嘶鸣、火铳爆破此起彼伏、厮杀声和刀枪剑戟交错,一点一滴入了无尤的耳,这次听得是格外的真切,明明那么沉重,腿已沉的动不了。她一直记得善信的那句话&ldo;就在这儿等我回来。&rdo;她一遍一遍重复,这是承诺吧,承诺他一定会站在自己面前,对吧?无尤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可是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她看见远处夜空上火光中燃烧着鲜血,城头还有秃鹰鸣叫盘旋,那是氐人的鹰。
有容冲了进来,对着无尤大喊着什么,无尤半晌才拉回听觉恍惚听到,敌军大营被烧!无尤哐地坐在了地下,善信做到了,善信做到了……等了没一会儿一队穿着夜行衣的人进了来,为首的善信看了无尤一眼迅速地离开,似乎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换下满身残破的黑衣,直奔北城楼而去。无尤扒着窗户,脑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善信回来了。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接着光撕开了云层。有容从外面进来,手中的剑还滴着点,看见无尤恭敬地叫道:&ldo;夫人,敌军已经退了。&rdo;
无尤看他,问:&ldo;善信呢?&rdo;
&ldo;少爷还在北城门楼子上。&rdo;有容道。
无尤有点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有容紧跟其后。路上弥漫了血腥的气味,越靠近北城门越浓重,无尤的胃一阵阵地犯恶心。无尤从城墙边的楼梯上往上爬的时候,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犹如千斤重,极度费力地抬起。一些抬着伤员的士兵从她身边擦身而过,都会抬眼盯着她看,那水绿的衣裳似乎在这些人眼中极为生动。走上城楼的平台,垛口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断箭,脚下是一具一具的尸体,血染红了灰色的青砖地。有人伏在尸体上捂着脸哭,有人跌坐在墙边揉着腿,也有的人露出那种劫后余生的笑,却格外凄凉……
无尤心头一紧,抬眼间看见善信就在前方垛口前,看着远方。一片兵荒马乱,一地尸首狼藉,谁也不知道氐人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前方任是一望无际的未知。老弱残兵,血染的红日和血染的城墙映成一片,风呜咽着似乎是这些故去人的精魂。林善信矗立在城楼之上,一袭银衫,嘴角噙起的弧度带着指点江山的豪气,手中的剑还犯着幽冷的寒光,衣衫上还有斑斑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卓越不凡的气质,无尤已经不得而知,看着自己的男人,如幽兰一般在这大地中似每个人心底最后的芬芳。
无尤快步走到善信跟前,善信侧目,一把扣住无尤的手,一带就把无尤圈在自己怀中,按着她的头在自己胸口,不许她看城外血流成河的恐怖。冰冷的眸子渐渐柔和了起来,看着怀中的无尤,轻声道:&ldo;不是让你等在那屋里吗?&rdo;
&ldo;我想和你在一起。&rdo;无尤伸开手圈住善信的腰。
善信亲吻着无尤的发髻,&ldo;都随你。&rdo;
&ldo;永远都不要把我丢下,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林善信。&rdo;无尤在善信怀中笑了起来,心如暖阳,牢牢地抱住善信的腰,默默地说道:真好,真好,谢谢你回来了,谢谢老天把你还给了我。
林善仁带着前锋营中午时分进了临州城,接着晚上三路大军压进。氐人国的兵勇因之前后方起火失了士气,很快被打的落花流水,最后落荒而逃,临州城危机解除。关于临州知州神勇地烧了敌军后营的故事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城。善仁善信兄弟俩互相叙叙旧,善仁来看了看故彰,接着赶回庆州大营了。
纪家闺秀正文和谈疑云
有如无尤想象中那样艰难恢复,似乎百姓早就习惯了这样场面。不久市就开始继续喧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互市交易。无尤裹着厚厚短袄,从屈家酒楼里出来,元香早就站在门口,笑颜如花。屈家请了元香去教授点心,无尤正巧去附近寺院上香,回来顺便来接元香一起回去。短短四个月,就恢复成了前模样,那北门外硝烟,那楼上血早就看不见,只有善信当日手中统计人员伤亡数还依旧刻印在无尤心上。一千五百兵勇、三十六个百姓牺牲,最小只有十七岁,十七岁多美好年纪。
生活还要继续,谁也不能被过去牵绊脚步。那日无尤长时间不能踏实,每日在夜里被生生疼醒,她总是在梦里看见那日楼上血染尸体,像无尽黑洞。善信每夜每夜守在她身边,无尤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真做不到随遇而安、随波逐流。她甚至不敢想若是那日林善信有回来,自己会如何,故彰会如何,林家又会如何。也许人真有很多面,场上林善信是那么寒冷,眼中阴狠,她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她希望有生之年不要遇见争。
纪为用出现在无尤身前时候,正是无尤最惊慌时刻,她慌乱地给自己兄长讲那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去触摸经历。为用只是安静听,眼中有过多情绪,就好像这一切不过稀疏平常。为用过了很久,才开口告诉无尤,那些是男人事情,男人不得不去面对一切,若是有生之年得遇安稳,谁又愿意如此呢。是呀,这么讽刺和无奈,若是真安慰,谁又愿意如此,谁也不是天生杀手,谁也不是天生嗜血,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也许正是为用这句话,让慌乱了一月之余无尤安定了下来。
早就想到无尤会如此,那一刻林善信才会把无尤按在怀中不许她去看更多恐怖。善信从不想无尤看见那样自己,那么狷狂不羁。他很清楚那样自己会吓到看似淡然无尤,其实他无尤从来都不是什么平和淡定小姑娘,那不过是她不坚强伪装,他早就知道,所以小心翼翼护在掌心,却还是伤了她。为用拍着他肩膀说:小姑娘总要长大,早些经历总比一直无知好。是呀,她总有一天要站在自己身边,看潮起潮落,有些事情她总要经历,虽然比自己预想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