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
“我何时没有过分寸?”
“在县城里面,你方五指使那小厮胡说些鬼话,驳我的面子我忍了。在家里,账房里的老匹夫虚词几句敷衍我我也忍了。现在倒好,你们倒理直气壮的指责我不注意分寸来了!合着我的小心本份,都被你们这种混账给吃了?”
方兴心中万千个委屈汇成一条澎湃的大潮,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他的心理防线。明明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们搞两面派,轻视、欺负他。自己的委曲求全和注重分寸,怎么到了方五的嘴里就成不知分寸了?
心头有火郁积,方兴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越发眯的紧了,他略带讽刺的说道:“我的事情,无需五护卫劳心。倒是庄外那么多驮马的吃食粮草,才是五护卫的正经事。我方家将这担子事交给五护卫,五护卫还是要多多忠心体家为好!我有一篇文章要看,就此别过了。”
方五这厮本不姓方,是个方家家仆的出身。现在虽然脱了奴籍,青云直上做了方家的旁支义从,姓也换做了方,但是终究出身不堪,为人所诟病。而方兴是晓得方五的底细的,知道他平素最厌恶别人提起他的根脚与出身。
果不其然,方五闻声大怒,浑身气势一变,好似一头凶横的野兽猛得苏醒过来,两眼冒着火光怒视方兴。而方兴的眼神飘忽,不和他做任何对视,只是摆出一副神色漠然的样子,迈着小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方五心里一阵气闷,方兴毕竟是有着方家嫡亲的血脉,方五虽然颇有势力,却仍旧不敢和他动手,只能暗地里使用些手段让方兴吃个哑巴亏。所以眼下方五虽气不过,可也只能在心中暗骂道:“好个小嘴奸猾的东西!”
转眼间,方兴就走的远了。眼看就快要离开院子了。方五猛的大眉攒动,肚子里的那点的墨水急转间,竟也抓到了方兴的痛处所在。
“兴少爷别走!我这里还有一株老山参,你拿去,再赊些药材服了,说不定就能真气胎动,学得家里所传的绝学了,日后也好捞个前程。”
“你!”虽然对这种口舌之争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心中最深处的伤疤被人如此赤裸裸的揭穿,方兴哪还能沉得住气?
炼气修行不成,无法继承方家的传承统绪,是自命为‘方家子’的方兴,心中最大的一件恨事。
一时间,方兴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的爆发了,他扭头狠狠瞪向方五。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倒像是在往外面喷火,牙齿更是咬得“格格”作响,整张脸都被涌上来的血气憋得通红。
若不是心中还有一分理智拉着他,方兴就要扑上去,撕那张臭嘴了。
对面的方五见他这幅摸样,不但没有收敛脸上挑衅的表情,反而因方兴的勃然大怒,变本加厉的生出极其受用的神情,洋洋自得间还用眼角斜方兴,似乎在说“老子是堂堂的武师,你一个未曾真气胎动的凡人能奈我何?”
“哼,你能奈我何?”方五心中不屑的很。方兴一时血气之勇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在方五看来,当今天下,是他这等吞云吐雾、炼气修行者的天下,像方兴这样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便倒的文弱书生,本就应该在家中呆坐,做个文贩子,低调顺服才该是其的本色!
偏偏方兴不识时务、不知深浅,自以为有方家嫡传血脉,便时常冒头,对他等炼气修行之士也多有不恭,惹得四野都很不快,也是活该被自己教训一二。
方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抑制愤怒的了,他只觉得血在沸腾,然后仿佛理智忽然之间又占了上风。
他知道方五是一位学过家族秘传绝学《秋水落霞无上真妙诀》的武师。这类炼气修行者的地位极高,拿到当今朝廷邀名,都会直接册封为七品官待,而他、方兴呢?不过一个炼气不成的凡人,在家族中的地位还颇为尴尬。在他与方五之间,存在的是武师和凡人这一条如渊深鸿沟一般的巨大差距!
心头的思绪辗转反复了几回,方兴能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好像是一根绳子绷得太紧,结果绷断似的,反倒平息了下来。虽然还觉得脸颊上残余着热辣辣的血气,皮肤下仍旧有一串串蚂蚁在青筋里涌动,但是此刻他真的冷静了。
他就如一颗孤松一般立在那里,也不去看方五,只是神情冷淡的对着空气说道:“你这刁奴,倒也口舌伶俐,好得很”
那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满溢着隐藏不住的盛怒。
最窘迫的主人终究还是主人,面对武者的咄咄逼人,一时间他能拿出手的也只有这份属于主人家的矜持了。
“你这奴才给我听了,我也不和你做口舌之争。”
“哼,日后自有分晓!”
方兴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场面话。也不再理睬被自己言语激得火冒三丈的方五,衣袖决然一挥,要把那些刺耳的流言蜚语全都抛在一边似的,径自出了院门,离开这座再也无法让人忍受的小院,向方家院外行去。
此刻,春风料峭,寒意四蔓,正是冻杀年少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