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她轻拍着孩子单薄的背脊,"爸爸只是。。。"
话没说完,祠堂大门被人推开。陆远山提着医药箱走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他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刘翠花该换药了。"
小雅突然挣脱余小麦的怀抱,扑过去抱住陆远山的腿:"陆叔叔,你能给我奶奶打一针不疼的药吗?"
陆远山罕见地愣了一下。余小麦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迟疑片刻,终于轻轻落在小雅乱蓬蓬的头顶:"嗯。"
这个简单的音节让余小麦眼眶发热。她看着陆远山蹲下来平视小雅,医用听诊器从口袋里滑出来,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你奶奶会好的。"他说,语气是罕见的温和,"我保证。"
小雅破涕为笑,脏兮兮的小手抓住陆远山的听诊器:"这个能听见心里话吗?"
陆远山居然笑了。余小麦怔怔地看着他嘴角那个小小的弧度,想起三年前他们第一次在县医院合作手术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在紧张的气氛里突然露出让她意外的温柔。
"能听见心跳。"陆远山把听诊器戴在小雅耳朵上,"你听听看?"
孩子的惊呼声被屋里突然提高的争吵声盖过。李宏伟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你以为我想吗?现在组织部门已经在查我的财产来源了!。。。"
陆远山迅速站起身,余小麦看见他眼底那点温柔瞬间结冰。他大步走向正屋,白大褂在身后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
推门声打断了屋里的争吵。余小麦牵着小雅跟进去,看见刘翠花瘫在床上无声流泪,粥碗打翻在被子上,李宏伟站在窗边揪着自己的头发。
"病人需要休息。"陆远山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要吵出去吵。"
李宏伟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松开手。他抹了把脸,突然对小雅招手:"过来,爸爸抱抱。"
孩子怯生生地走过去,却在即将碰到父亲时被躲开了——李宏伟只是虚虚地环了她一下,生怕弄皱西装似的。
"我去县里一趟。"他匆匆对母亲说,眼神飘忽,"明天。。。明天我带联名书回来。"
刘翠花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枯枝般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宏伟,小雅必须留下!"
李宏伟没有回答。他掰开母亲的手,转身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瓶。白色药片滚了一地,在青砖地面上像散落的珍珠。
余小麦弯腰去捡,听见李宏伟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余医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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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外的老槐树下,李宏伟掏出一盒中华,抽出一根才发现没带火。余小麦默默递过打火机,火苗在午后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我媳妇。。。"李宏伟深吸一口烟,"她父亲是省财政厅退休的副厅长。"
余小麦没接话。她看着烟灰簌簌落下,想起办案民警说的,李长贵在绿藤公司后山树林被抓时,请求抽完最后一支烟的样子。
"宅基地的事。。。"李宏伟的声音发紧,"村里真能联名?"
余小麦望向祠堂斑驳的围墙,上面还留着去年刷的标语:"清正廉洁,为民服务"。"马村长已经找人写了。"她轻声说,"按了二十多个手印。"
李宏伟的烟灰掉在了锃亮的皮鞋上。他盯着那点灰烬看了很久,突然问:"余医生,你信我爸是那种人吗?"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余小麦想起账本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想起村民们提起解毒藤被盗时的愤怒,想起李长贵在后山树林被抓的现场照片。。。
"我信证据。"她最终说。
李宏伟苦笑一声,把烟头碾在树干上:"我爸总说,在村里干满三十年,对得起任何人。"他抬头看向李家废墟的方向,"现在连房子都。。。"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王婶儿的大嗓门随风飘来:"。。。活该!当年我家二亩解毒藤。。。"
李宏伟突然抓住余小麦的手腕:"余医生,小雅。。。能不能暂时。。。"他的手掌潮湿冰冷,像条濒死的鱼,"等我处理好省城的事。。。"
余小麦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他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了,昂贵的西装皱得像抹布,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我和陆医生会照顾她。"她轻声说,"等你回来。"
李宏伟松开手,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他最后看了眼祠堂方向,转身走向村口的背影佝偻得像个小老头。
余小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影子被夕阳越拉越长,最后融进了那片焦黑的废墟里。不知哪家的收音机突然响了,断断续续地飘来一句戏曲唱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