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的长剑出鞘,剑身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而落。他望着叛军旗帜上的云纹,终于明白老者临终的狞笑意味着什么。碧蹄馆的雪夜,注定要染上更多鲜血——但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背叛者,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残阳誓
碧蹄馆的硝烟在寒风中盘旋三日,终于被初雪覆盖。李如松站在残垣断壁间,看着士兵们将战友的遗体裹入白布。冻土太硬,铁锹敲击声混着压抑的呜咽,每一下都像砸在他心口。远处,查大受的叛军旗帜已化作焦黑残片,在风中簌簌作响。
&0t;大人,虎蹲炮残件清点完毕。&0t;副将递上沾满油污的名册,&0t;共计损毁三十七门,炸膛导致的伤亡占总损失七成。&0t;
李如松接过名册,指腹抚过&0t;晋商监制&0t;的红印。那些被劣质铁料夺去生命的面孔在眼前闪过:王二焦黑的手掌、顺子睁大的双眼、查大受背叛时扭曲的狞笑。他突然将名册狠狠摔在地上,惊起一群啄食腐肉的乌鸦。
突围当夜的血战仍历历在目。当查大受的叛军与日军里应外合时,明军防线几乎崩溃。若不是杨元拼死率部驰援,碧蹄馆恐成万人冢。此刻望着满地破碎的火炮,李如松终于明白,比两万日军更可怕的,是藏在军器里的蛀虫。
&0t;传令下去,收集所有炸膛火炮的铁料残片。&0t;他弯腰拾起半块刻着云纹的炮耳,&0t;连同查大受部的往来文书,连夜送往京城。&0t;
回营途中,李如松特意绕道经过后勤营地。寒风中,士兵们正用掺着沙石的糙米煮粥,病号营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军需官捧着账本前来汇报,声音颤:&0t;大人,临津江粮道被截断,现存粮草只够维持五日。&0t;
&0t;晋商的粮车呢?&0t;李如松的声音冷得像冰。
&0t;三日前就就没了踪影。&0t;军需官额头冒出冷汗,&0t;小人派人去查,现押运的把总正是查大受的亲信。&0t;
李如松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出征前,朝堂上那些官员信誓旦旦的保证:&0t;晋商忠君爱国,军器粮草万无一失。&0t;此刻想来,那些嘴脸与查大受的背叛并无二致。
深夜,中军帐内烛火摇曳。李如松铺开宣纸,提笔写下密奏。墨迹未干,忽听帐外传来喧哗。他掀帘望去,只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扭打。那男子怀中滚落的布袋里,露出半截刻着&0t;晋&0t;字的腰牌。
&0t;大人!这狗东西往水井里投毒!&0t;士兵们将人按在地上,&0t;他说说要让明军都变成软脚虾!&0t;
李如松蹲下身,盯着男子惊恐的双眼:&0t;谁指使你的?&0t;
&0t;我我不知道!&0t;男子拼命挣扎,&0t;小人只是只是奉命行事!&0t;
&0t;奉命?奉谁的命?&0t;李如松的佩刀抵住对方咽喉,&0t;是晋商八大家,还是朝中大人?&0t;
男子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嘴角溢出黑血:&0t;李如松,你以为能斗得过他们?从平壤到碧蹄馆,死的人还不够多吗?&0t;话音未落,便瘫软在地。
望着尸体,李如松的手微微抖。他终于明白,这场战争的对手,远比想象中庞大。那些隐藏在朝堂与商帮间的利益网络,如同盘根错节的毒藤,正在一点点吞噬大明的根基。
次日清晨,李如松召集众将。他将收集的铁料残片堆在帐中,每一块都触目惊心。&0t;这些不是铁,是将士们的命!&0t;他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0t;从今日起,所有军需物资,必须由本帅亲自查验!若再现贪腐,不论是谁,一律军法处置!&0t;
士兵们的怒吼声响彻云霄。李如松知道,这只是开始。要彻底斩断腐败的根源,他必须直面朝堂上的暗流,与那些位高权重的利益集团对抗。但望着士兵们坚定的眼神,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为了那些在碧蹄馆倒下的兄弟,这场仗,他非打不可。
一个月后,李如松收到京城密信。信中说,他呈递的证据已引起万历皇帝震怒,朝廷开始彻查晋商与相关官员。但同时也警告他:树敌太多,务必小心。
李如松将信投入火盆,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文字。窗外,朝鲜的土地上又飘起雪花,碧蹄馆的方向,隐约传来孤狼的哀嚎。他披上战甲,走向寒风。这场战争远未结束,真正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烽火长明
寒风如刀,将日军营地的篝火割成破碎的光斑。李如松立在营垒高处,看着对岸明灭不定的火光,仿佛看见无数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昨夜截获的密信还揣在怀中,黑田长政与小西行长的密谈内容,字字如重锤敲击着他的心脏——日军正在集结五万兵力,准备对明军起总攻。
&0t;大人,虎蹲炮营已重新清点完毕。&0t;副将查大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如松回头,瞥见对方腰间新换的云纹佩刀,瞳孔微微收缩。碧蹄馆之变后,他虽未公开处决查大受的亲信,但军中每双眼睛都明白,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再难弥合。
&0t;能用的火炮还有几门?&0t;李如松摩挲着护甲上的血渍,那是三日前夜袭时留下的。自碧蹄馆惨败后,他亲自查验每一件军器,现半数以上的火药硫磺标,铁炮炮管布满砂眼。更令人心惊的是,军粮中掺着的竟是霉的糙米。
&0t;回大人,仅剩九门勉强可用。&0t;查大受的声音颤,&0t;但匠人说这些炮管最多承受两轮齐射。&0t;
李如松沉默良久,目光扫过远处堆积的火炮残骸。月光下,那些扭曲的铁管如同被折断的巨蟒,王二焦黑的手印还深深烙在其中一根炮管上。他突然想起出征前,工部侍郎拍着胸脯保证:&0t;晋商八大家世代忠良,军器粮草绝无差池。&0t;如今想来,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不过是掩盖贪腐的遮羞布。
&0t;传令下去,&0t;李如松转身走向营帐,&0t;让周铁匠即刻来见。&0t;作为王二的师弟,周铁匠是军中唯一知晓火炮铸造奥秘的匠人。当老人颤巍巍地展开图纸时,李如松终于看清了触目惊心的真相——本该用精铁锻造的炮管,竟掺杂了六成生铁,硫磺配比更是出标准三倍有余。
&0t;李大人,这哪是虎蹲炮,分明是催命符啊!&0t;周铁匠老泪纵横,&0t;我师兄早就现不对劲,可可那些晋商的人拿着尚方宝剑,谁敢多嘴?&0t;
李如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碧蹄馆那惨烈的一幕:火炮接连炸膛,飞溅的铁屑如雨点般收割着明军的生命。那些年轻的面孔,那些未说完的家乡话,都随着劣质的军器化作焦土。
深夜,李如松独自来到马厩。战马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月光透过木梁洒下,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与虎蹲炮炸膛时的火光重叠。他从怀中掏出密信,就着火把逐字逐句地读——黑田长政计划以铁炮队正面压制,精锐骑兵从侧翼包抄,彻底围歼明军。
&0t;大人!&0t;亲卫突然闯入,&0t;日军营地有异动,火把数量激增!&0t;
李如松将密信投入火盆,看着火焰将阴谋烧成灰烬。他缓缓戴上头盔,金属的凉意让头脑愈清醒。走出营帐时,寒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内衬上用鲜血写就的&0t;死战&0t;二字——那是碧蹄馆突围时,一名重伤士兵用最后力气染就的。
&0t;传令全军,&0t;李如松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0t;明日寅时,主动出击。&0t;
众将大惊失色。查大受急道:&0t;大人,我军兵力不足,军备残缺,此时出击无异于&0t;
&0t;我们等不起。&0t;李如松抽出佩剑,剑锋指向日军营地,&0t;黑田长政在等五万援军,我们若固守,只能坐以待毙。唯有出其不意,方能破局。&0t;他的目光扫过众人,&0t;碧蹄馆的血不能白流,那些因贪腐而枉死的兄弟,今日就要讨回公道!&0t;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李如松骑在马上,听着身后将士们整齐的呼吸声。虎蹲炮营仅剩的九门火炮已装填完毕,炮手们神色凝重,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一战。
&0t;点火!&0t;随着令旗挥落,九声轰鸣撕裂夜空。李如松看着炮弹拖着橘色尾焰砸向日军营地,心中默念:王二,周铁匠,还有所有枉死的兄弟,今日,我便要用这锈火,烧穿所有的阴谋!
硝烟弥漫中,他拔出长刀:&0t;大明儿郎,随我冲锋!&0t;马蹄声如雷,向着黎明前的黑暗奔腾而去。远处,日军营地的篝火在爆炸声中熄灭,但李如松知道,真正的光明,必将在浴血奋战后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