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小孩儿的嘴,秦妈低头,略显无措地避开了大儿子的视线。
嘴被释放了。鼓着腮帮子,小孩儿屏气,暗自蓄力。
他小,但他不瞎。爸爸和林大哥哥总从哥哥房里拿出沉甸甸的黑色垃圾袋,那从袋口冒出来的,白花花、臭烘烘的东西,他认得,那是他早就戒掉的纸尿裤。
小孩儿的大脑最最简单。小孩儿的反击最最直接。
再张口时,他甚至没有任何磕绊。
“小予不用裤裤!哥哥用裤裤!”
“哥哥尿床!”
“哥哥笨笨!”
“秦尔臭臭!”
奶唧唧的嗓音化身火辣辣的弹,炸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伤残的期限是无限。瘫痪已成事实,无法逆转。不便已成现实,无法逃避。他人的小心翼翼、他人的避而不谈、他人的特别关注,总被他笑着,归为毫无必要的过度保护。
三年,三年了。他和这具瘫体已经相处三年了。
他以为,他早已足够坚强。他以为,他早已坦然接受。
可这一切,只是他的自以为。
原来,保护并不多余。
最腌臜的无力被他的亲弟弟喊出口的瞬间,他想逃,他只想逃。他是一个自以为是、只懂纸上谈兵的傻子,直面炮火的此刻,他只想懦弱地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秦尔笨笨!”
“秦尔不用筷子!”
“小予不用筷子!”
小孩儿的嘴还在张张合合,他的爸妈却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只愣愣地、尴尬地看着这位受害者,看着他们的另一位孩子。
孤立无援时,有温暖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腿。浅麦色的大掌绕开轮椅扶手,在桌下,搭上了那条无知无觉的瘫腿。
感知平面以下的触摸他无法感受,感知平面以上的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
“嘘。”
收回左掌,食指抵唇,阿拉斯加犬暂停了小孩儿的输出。丢下手里的黑檀木质筷子,拿起桌上的白色印花瓷勺,舀一勺米饭,塞入口中,阿拉斯加大口咀嚼。
吞下口腔中的食物,钱途亮吸气,眯眼扬唇,换上轻松的笑容。
又黑又亮的小狗眼盯着桌对面的小寿星。
他说,
“亮仔哥哥也笨笨。”
“等小予学会了,可以当哥哥的小老师吗?”
呀!被保护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