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一面听斡离不吹嘘,一面策马缓步进城,这座传说中的辽国上京,他还从来没有到过,却不料头一次见到时,此地业已沦亡女真之手。&ldo;契丹自唐时雄强,与我中国相争二百年,难道现今真个要亡国了?&rdo;
他一面想着,猛抬头间,却见已经将要出城,不由诧异道:&ldo;二太子,何以将带某家出城?不知国主现在何处?&rdo;
幹离不笑道:&ldo;也力麻力,你有所不知。狼主自破城之后。只是进城受降,却不曾在城中宫室歇息过一晚,仍旧宿于北城外毡庐中,今便是将带你去见狼主。&rdo;
马扩更是诧异,笑道:&ldo;某在国中时,常听人说起辽国上京几经增广,宫室壮丽。颇有我中国风度,如此广厦堂庑,为何国主不享受享受?莫非是兵火过后。尽皆残破了?&rdo;
幹离不摇头。脸上现出一片古怪的神色:&ldo;此事我亦不明。我等打破此城之后,看见契丹宫室女子美丽,府库中尽是钱帛堆积。皆是喜欢,然而狼主却略不为意,只是检点一遍,吩咐听凭各路元帅国王自取,而后便即回营去了。&rdo;他一面说着。忽地笑了起来,转头向马扩道:&ldo;也力麻力。某得了一队歌伎,道是契丹宫中乐师,擅奏契丹与南朝鼓乐,甚是好听,待有暇时唤来与你同乐,此乃昔日契丹国主方得享受也,但少些福分亦不可得!&rdo;说罢又是大笑,神情得意之极。
马扩一面应酬,心中却骤然一紧:&ldo;似这般说,阿骨打直是雄主作派了,打破辽国上京之后,纤介不取,此其志不在于此,所谋者必大也!原知他乃是草莽中的英豪,却不意器量宽宏至此,若被他得了北地,真我中国劲敌也!&rdo;要知道廉洁自守,这是中原君主地规范,象女真人素来是以战胜掠夺为优地,阿骨打能够这般做派,显然其胸襟视野已经超越了女真人的范畴。
几人说说笑笑,出城不远,便到了女真大营中。此时女真立国两年余,诸般法度业已草具,当下听说南使到来,便即大开营门,令百余女真甲士持着木杖列队相迎,一旁又有鼓乐吹奏,看衣着还是契丹风俗,想必也是适才掳劫得来的。
马扩视若不见,大步进了狼主的毡庐,望见阿骨打坐在当中,仍旧与当日在女真部中初见时一般,只是一块虎皮铺在地上,手中持着一支短棒,衣衫服饰亦与往日一般无二,倘若不识得时,在野外撞见这人,也只道是一名寻常的女真老猎人‐‐此时阿骨打业已年近五旬,就女真人的平均寿命来说,他已经是平均数之上了。
马扩见状,忙依照国礼相见,此时身为国家使臣,与往日平民身份自不相同,亦不能跪拜,但躬身为礼而已。阿骨打见了他,甚是喜欢,招手唤近前来,命马扩在一旁坐了,笑道:&ldo;也力麻力,前次数次战胜,你亦是有功,只是我要赏你时,你却只是不肯,我道你必是另有图谋,今番果然作了南朝大官。不知现今承什么使命而来?&rdo;
马扩忙将国书呈递上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阿骨打不识得汉字,随手递给旁边的一名儒生,那人展开匆匆浏览一遍,登时脸色一变,看了看阿骨打,欲言又止。
阿骨打见状,已知国书中必有蹊跷,却仍旧是不以为意,把那短棒一挥,道:&ldo;杨朴,你只管读出来,此间并无外人。&rdo;
那杨朴应了一声,便大声将国书中地字样读了出来。这封国书特意照顾到女真人的文化程度,并没有使用生涩的骈文,而是近乎用白话写成,故而他这般读出来,帐中地女真人大多能明白其大意,待听说南朝竟是劝说女真罢兵休战,与辽国讲和时,众女真人俱都大声鼓噪起来,看马扩地眼光也不似方才的友好。
阿骨打把手中短棒在地上一拄,登时众女真人齐齐安静下来,帐中不闻半点声息。他偏过头来,向马扩道:&ldo;也力麻力,你当年随我起兵击辽,个中事由你也尽知晓,出河店一战,先驱渡河十七人中,有你一人,算起来,我女真国之得立,你是有大功之臣。&rdo;
马扩闻言,忙起身拱手道:&ldo;些许微劳,不敢居功。&rdo;
阿骨打摆手道:&ldo;我
功,那便是有了。你虽不肯领我赏赐,现今你家苏中行商,生意着实兴旺,若无我照拂时,谅他亦不得如此。我只有一言问你,南朝如今劝我与契丹讲和,可是受了契丹甚好处,把这等言语来赚我?&rdo;
马扩一惊,忙笑道:&ldo;国主言重,安得出此?那契丹与我大宋乃是兄弟之邦。为因受大国征伐。疆域日蹙。不得已来向我大宋求援。我朝念及与契丹虽有盟约。大国亦与我朝相睦,两家之间不可偏倚,只得遣臣一介使来,劝说两家和好,共享太平。岂不是好?&rdo;
阿骨打仰起头来,无声地张了张嘴巴,而后回手点了点那儒生杨朴道:&ldo;你来。说与也力麻力。我女真可曾与他辽国讲和否?&rdo;
杨朴点了点头。踏上一步道:&ldo;南使听真,自大王起兵击辽以来。屡屡遣使向辽约和,出河店之战后。达鲁古城之战后。护步答冈之战后,无不使者往还。求定盟约。奈何辽国自恃大国,不恤我小邦。每每以言辞相辱。不肯待以均礼,我大王见其意不诚,故而兴兵征伐,仍厥是命。即今虽破辽国上京,不居宫室。足见大王诚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