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高强霍地转过身来,指着毛注冷笑道:&ldo;毛御史,若你与花荣易地相处,敢问能成此功否?能于敌国绝域数年而不忘忠义,终能成其大功归朝否?&rdo;
毛注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ldo;某,某,某自然有此忠义!&rdo;甭管事实上能不能做到,但嘴头上不输人,乃是言官的强项。
哪知高强却应声笑道:&ldo;然则毛御史亦知此为忠义,乃国士之风也,以节钺旌表其门,不亦宜乎?且辽东之土,汉人居半,辽东之兵,汉人四万,花荣为汉军之首,少说也得与郭药师分庭抗礼,若郭药师得节钺之封,花荣仅得一小将,其势何以服众?倘若军心不服生变,敢问毛御史能否平之?纵使能平,伤损亦重,与一节钺相较,孰重孰轻!&rdo;
毛注这才晓得上了高强的当,越发恼火,却再不敢轻易开口。他哪里晓得,此种当面辩论设置陷阱,抢夺话语权的手法,在现代地大学校园中曾经一度蔚然成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地一股辩论风,把许多大学生都训练成了此道高手。此时的士大夫们文才自然也是好的,却要细细揣摩斟酌字句方可,要有这般急智,那可就需要相当的训练了,高强小试牛刀,果然奏凯。这也是毛御史功底不够,若是面对前朝名臣如苏轼、王安石者,高强多半便要更加小心。
见小计得售,高强心中暗喜,转过来再辩其余三罪时,更是得心应手,将毛注奏劾之论驳的体无完肤。其实按照当时的惯例,御史言事纵使办不成铁案,也无大碍,只要人弄回来了,要怎么搓圆捏扁都不在话下,偏生高强先前就大段议论,把辽东的地位拔高,将宗泽等人地作为与国家大事联系起来,那就不能草率从事了。&ldo;……陛下,似此言事之风,本非台谏之罪,然而以无妄之罪易大臣,罔顾国家大计,却实非所宜。臣深思其中,实因御史言事只及宗法制度,不究实务所致,故而臣敢请陛下降旨,自今御史参职事官者,若查无实据,便以其所言之罪罪之,以惩妄言之罪!&rdo;
一听他又是这句话。石公弼亦按捺不住。出班道:&ldo;陛下,本朝台谏为重,得与宰相分庭抗礼者,皆以言者无罪之故,无非公议而已,实乃国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意,岂难道在高相公眼中。竟是奸佞渊薮?臣以为高相公此言罔顾祖宗家法,不知治道之所在,实不堪言,伏请陛下降旨责之。&rdo;
呼啦一大片,七八个台谏官员一起跪倒,磕头声响成一片,异口同声地都要赵佶降旨申斥高强,这叫做人海战术。也由不得他们不团结,高强这种奏议乃是危及台谏生存空间的。要是真的以此为定制,就为朝中官员提供了一件极为强力的反击武器。须知官场弄文之事,所有的官僚都是精通无比,那可不是台谏官的专长!如此一来,还叫谏官们怎么活?
赵佶见群情如此,一时也没了主张。他早已有心要将高强外任,是以对此次御史参劾宗泽一事,心下也是有些乐见其成的想法,从这一点上来说。毛注、石公弼等人的眼光还是准地。然而事情闹得这么大,却是他所料不及,事先就连郑居中这样被他安插在尚书省地亲信,也没有传出半点风来。如今事情的焦点居然成了关于台谏地祖宗家法。他虽然贵为天子,却也不能擅加变更。
宋时的祖宗家法。到后来其实已经成为臣僚们钳制皇帝的一种工具,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违逆。因此赵佶踌躇片刻,便要依言申斥高强,哪知他正要说话,臣僚班首转出一人,捧着笏板向上道:&ldo;陛下,臣有本奏。&rdo;
右相梁士杰!在何执中病故之后,梁士杰作为当朝唯一的宰相,在新任左相出炉之前,可谓是当之无愧的臣僚之首,分量毋庸置疑。然而在这次波及到大半个朝廷地风波之中,梁士杰却由始至终置身事外,没有发表任何一点意见,颇有令人莫测高深之感。而今,他终于是开口了。
&ldo;陛下,臣掌中书有年,深感治国不易,须得面面俱到,不可偏废。适才高相公引范文正公,称为臣者公罪不可无,私罪不可有,以为任事者须谨记,臣深以为然。&rdo;
此言一出,众御史皆是暗惊,难道说梁士杰在这场大风波中要站到高强的那一边?
哪知梁士杰话锋一转,又道:&ldo;虽然,臣却想起范文正公的又一句话来,宰执行公道,台谏行直道,斯乃国家之幸也!今臣工切谏,直臣之道也;而高相公、宗宣抚等任公事而忘身,如花荣等武臣亦奉忠义而不顾己,此公道也,臣僚中二道兼备,斯诚为盛世之所宜,若非陛下盛德,国朝兴旺,何以至此?臣身当斯时,实不荷之幸也!今当为陛下贺之!&rdo;
原来是出来和稀泥地!听出了梁士杰的意思,上至皇帝,下到台谏,心里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已经超出了石公弼等人所能控制的范畴,当事人都开始在担心如何收场的问题,现今出来一个够分量地人和稀泥,总是众人乐于见到地。
一圈马屁拍下来,梁士杰察言观色,晓得自己这番话大抵是能够算数地,心中暗喜,这才说到正题:&ldo;若说今日之事,实因辽东宗宣抚而起,适才高相公为之辩驳,臣以为所论极当,诚老成谋国之论也,台谏所劾奏之事未尽其实,臣以为曲在御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