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六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马鸿旭捂着鼻子骂老四不会开车,马鸿阳揉着胳膊怨运气差,个个都骂骂咧咧的,浑身是泥水又带着伤,头发上还沾着草屑,狼狈不堪,偏又追丢了人,心里头憋着股火,气得胸口直疼,却也没半点法子,只能在路边干跺脚。
等会,还得想办法把三轮车翻起来,弄到路上去,这么一耽误,再想追上吴浩宇,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又哪里会知道,这根木头正是浩宇的杰作。原来,浩宇在拼尽全力摆脱马鸿旭兄弟三人的追赶后,心里头还绷着弦,没跑多远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三轮车“突突突”的轰鸣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在耳边响似的,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两条腿,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三轮车的轮子。
他本想拐个弯,放弃大路从小路逃跑,可又转念一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路边的小路岔口又多,又不好走,贸然从陌生的小路逃走,万一迷了路,怎么办!耽误了去报警的时间,那可就糟了。
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镇上的派出所。
刚刚在被他们带过来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好像经过了一个镇子,路边有卖东西的店面,他估摸着镇上肯定有派出所,有能管事的人。
眼下多耽搁一秒,好朋友王庆飞就可能多一分未知的危险,所以他必须快点跑到派出所报警,绝不能让王庆飞遭遇不测。
正是急中生智,月光下,他瞥见路边不远处,有一个稻场,边上有一个不高的草堆,草堆上压着一根木头,他赶紧跑过去,将木头拽下来,拖到路中间,想着能绊住三轮车片刻,为自己争取点逃跑的时间,好能快点跑到镇上。
浩宇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根木头,帮了他的大忙,让马家父子吃了大亏。
浩宇不敢松懈,继续向前跑,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就在他快要精疲力尽,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的时候,视线尽头终于亮起了大片电灯光,那些灯光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温暖又刺眼。
浩宇心头大喜,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知道自己距离镇上不远了。
他踉跄着走到路边坐下,后背抵着粗壮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缓了足足有几分钟,才感觉力气稍稍回了些,这才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向镇上跑去。
来到镇上,昏黄的路灯照着零星的行人,浩宇借着灯光在路边的指示牌上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块褪色的牌子上看到了“派出所”的字样。他顺着指示的方向快步走去,没多久就看到了挂着“马邨镇派出所”牌子的小院,浩宇这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原来这里是马邨镇。
浩宇推开派出所的大门,径直冲进了里面的警务室,里面一个穿着警服、正歪在椅子上打盹的年轻民警被吓了一跳。
浩宇喘着粗气,冲着他急切地喊道: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你们这里有个轮窑厂,涉黑,而且还存在绑架行为!我刚从那里跑出来的!”
这个值班民警名叫张立清,是所长张本善的亲侄子,他这民警的身份,全是靠着叔叔的关系才得来的,平日里也只是在所里混日子。
张立清一听浩宇说要举报轮窑厂,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这马邨镇就只有一个轮窑厂——马邨轮窑厂,浩宇说的肯定就是那里。
这马邨轮窑厂是他叔叔的大舅子承包的,他和叔叔明里暗里做了轮窑厂的保护伞,每年都能从厂里拿到不少好处费,厂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其实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钱,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外还帮着遮掩。
更讽刺的是,靠着他们暗中运作,这马邨轮窑厂还连续两年被评为了先进民营单位。
张立清在心里把马鸿旭兄弟几个骂了个遍:真是一群草包!看个人都看不住,还能让人跑出来报警,简直是废物!但他脸上却半点都没露出来,反而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对着浩宇说道:
“小伙子!你先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把详细经过跟我说一下!”
浩宇见他服务态度比较诚恳,也不再有半分隐瞒,从自己怎么被骗到轮窑厂,再到自己怎么趁着混乱逃出来,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张立清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实际上脑子里根本没在记,本子上也只是胡乱画了几道。
等浩宇说完,张立清合上本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着浩宇说道:
“小伙子,你反映的这些事情确实挺严重的,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先坐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得赶紧向所长汇报一下,请他过来看看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浩宇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心里一阵感激,连忙点头说道:“好的好的,谢谢警察同志!”说罢,就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等着消息。
张立清见状,赶紧起身跑进了里间的办公室,反手就把门关严了,然后慌忙抓起桌上的话筒,拨通了所长张本善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对面立刻传来张本善带着浓重睡意的不耐烦声音:
“喂!谁啊!大半夜的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张立清赶紧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慌张说道:“叔!是我,立清!跟你说个不好的消息,大舅那个轮窑厂里,有个叫吴浩宇的小子跑出来了,现在跑到咱们派出所报警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张本善一听这话,瞬间就没了半点瞌睡,“噌”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不少:“什么?跑出来了?马鸿旭他们爷几个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办不好,怎么能让人跑了?”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庆幸又带着后怕:“幸亏这小子是跑到咱们这儿报警了,这要是跑到别的派出所去,那咱们叔俩可就全完了,都得跟着受牵连!”
他紧接着又急声道:
“我告诉你,立清,你无论如何都得把那个报警的小子给我稳住了,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和别的民警说话,我马上就到!”
张立清连忙应道:
“好的叔,我知道了,我一定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