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村。
朝晖微曦,跌进村头老柳树那几根枝丫里,鸡鸣声不惊人,只唤醒了山腰的薄雾。
村子最东头,姜义家那座小院子。
土坯墙斑驳,木门板歪着倚,几缕炊烟带着野花香,自锅灶里袅袅腾起,在低低的屋脊上打着卷儿。
不大,也不阔,倒是拾掇得利索。
清晨的阳光正好,一家四口,皆在院中舒臂抬拳,动作规整。
虎、鹿、熊、猿、鸟……
姜义招式缓缓,身法不紧不慢,一股子沉稳味儿。
妻子柳秀莲,在旁边引着两个娃儿,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个头都不高,出招却极认真。
小拳头挥出去有模有样,只是那扑熊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像在抢馒头,倒叫人忍俊不禁。
院外忽传笑语,脚步声踏着晨光而来。
几条汉子,背着弓,提着刀,兴冲冲路过篱笆,看样子是要上山。
春耕一过,正是农闲。
村里这帮青壮,往往三五成群往山里扎,打打野味,寻些草药,补贴家用,也当活动筋骨。
有人远远朝院里招呼,声音带着山野的爽朗:
“姜老弟,春耕完了,山里正闹腾,要不要一道走走?”
姜义拳已收,站在晨光中,脸上泛着刚练完拳的舒坦笑意,不浓不淡。
摇了摇头,道:“不了,家里还有点事儿。”
那几人听罢,也不以为意,一个咧嘴笑了,另一个抬了抬刀,照旧往山道上走去。
姜义站着,看他们背影隐入林间,眼神平静如旧。
回头时,见那肉嘟嘟的小儿子还在熊扑,只是扑得东倒西歪,虎虎生风。
惹得他嘴角一扬,又带出一丝笑意,不说话,却分外温和。
晨练完了,回屋歇口气。
桌上碗筷已摆好,锅里热气翻腾,腾得整间屋子都带了点温润。
每人面前,一只冒着香气的鸡蛋,黄澄澄地卧在碗边,看着就惹人咽口水。
村里人家,要顿顿有蛋,已算奢侈,旁人见了,少不得要说一句“败家”。
可姜义在这一项上,素来舍得。
这年月,肉是年节才有的奢念,奶更是听说多,见得少。
唯独这鸡蛋,若养得勤些,倒能日日见着,是难得的正经油水。
一家人吃饭,不急不缓,筷子轻碰,咯哒作响。
饭后碗筷收了,柳秀莲挽起袖子,去了灶屋,一边择菜洗涮,一边锅碗瓢盆撞得叮叮当当。
姜义则扛了那把老锄头,出了院门。
晨光未散,泥土新翻,脚底踩着的田埂还有点潮气。
不急不缓地走着,像是散心,顺便带上锄头意思意思。
几亩薄地,在村东头山角,庄稼才起苗,倒是那些野草,绿得精神,摇头晃脑地争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