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酒水火辣辣的穿过喉咙,通过食道,落进胃里,宣城有一种双足从失重中?落地的感觉。
渐渐适应了米酒的独特口味,她?开始一口接一口往自己嘴里灌酒,直到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她?微微侧头,呼唤出此刻最有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人的名字,道:“柴将军?”
“是?卑职。”闻言的人脚步声一顿,应道。
“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说话间,柴隆威已经走到了宣城的身边,关?心地问道。
“本?宫想一个人静静思考。”宣城看他一身玄衣,几乎可以隐没在黑夜中?,毫无?架子地拍了拍身边的草地,道:“坐……”
柴隆威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刀插到一旁的泥土里,遵令端坐了下来,宣城又把?多带来的一壶酒塞进了他的怀里,道:“你也喝……”
“这……”柴隆威抱着酒,犹豫问道:“公主借酒消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宣城抱起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迎面吹拂过来的风,使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道:“其实也没有什么……”
虽然心乱如麻,若要向人倾述,她?还真不知从何说起,侧首看向柴隆威,没头没脑地问道:“柴将军相?信世上?有命运这种东西吗?”
“公主何出此言?”柴隆威一时不解。
宣城兀自摇摇头,似感慨般地说道:“只是?觉每个人的背后冥冥之中?都藏着一双手,将他们安排到各自的命运上?,其后个人的一生都必须依托画定好?的轨迹行?驶,无?法挣脱……”
那些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却?又必然呈现在人身上?的东西,亦可称之为宿命。
她?摸了摸自己衣领下挂的玉锁,越琢磨越觉得奇妙。
两块随家国破碎而流离失所的信物,最后竟会殊途同归到一处,这不是?宿命还能是?什么?
柴隆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模样,太上?皇病重,公主为父出宫求医,临行?前太子嘱托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公主,那时候公主蛮撞又肆意,身上?总是?带着昂扬的活力,仿佛世上?没有什么难事能困扰地住她?。而现在,公主则老成持重了许多。
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公主身上?,思虑了半响,才想到合适的话语来形容公主身上?的变化,道:“公主长大了。”
“你确定不是?被琐事□□出来的乖巧?”宣城眉毛一扬,打趣问道。
柴隆威听公主如此形容自己,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意思,没忍住也笑了起宣城又抿了一口酒,回味着舌尖上?的味道,轻笑道:“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以为长大之后便不用再受父皇和嬷嬷们的管束,彻彻底底完全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可长大后才发现这世间处处都是?束缚,自己亦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主角,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了。”
“是?。”柴隆威对公主的话动容道。
“说起来,这十年柴将军身上?的经历并不比本?宫少吧?”
宣城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来自自己鼻息的酒气,酒意上?了头,人却?依旧清醒,向柴隆威问道。
十年前两人自京都一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更没有像今夜这样能够闲聊的机会。
“卑职所经历的都是?战场上?杀伐之事,不足让公主耳闻。”
柴隆威握了握自己右手臂,那里曾受过一次重伤,险些残废。
如今还不能久握武器,所以他才不得已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宣城忽然一声叹息,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道:“本?宫有个问题想问问柴将军……”
“公主但说无?妨。”
宣城斟酌再三道:“如果柴将军的妻子与父亲是?死仇,无?法化解,柴将军会如何处置?”
她?是?位高权重的长公主,这天下大部?分的麻烦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唯独在人伦上?,她?却?拥有着和每个寻常人一样的死穴。
柴隆威沉默了许久,才犹豫不决的答道:“孝道为先,那只能对不起……”
“所以,柴将军会休妻?”宣城毫不客气的扯出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柴隆威缄口不答,默认这个答案。话虽如此,但若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柴隆威念及妻子对自己的情谊,恐怕也难以果断作出决定。
这个答案令宣城不满,她?蹙着眉头问道:“难道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吗?”
柴隆威摇摇头,道:“卑职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是?了,宣城此时也陷在这样的矛盾里,无?论?是?她?的父皇,还是?舒殿合,她?都无?法舍弃,可为什么偏偏她?的父皇就是?那个导致舒殿合国破家亡的罪魁这仇恨若是?被舒殿合知道了,她?也不可能会轻易谅解她?的父兄……
宣城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信手把?空荡荡的酒壶扔下坡去,只觉得浑身无?力,一放松便仰面朝天躺了下来。风吹过身后的竹林,传来簌簌的声音。
望着深沉的黑夜,她?漫无?边际地说道:“在宫里本?宫身边总是?人潮汹涌,但等本?宫真正需要时,却?发现自己其实也就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