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的刀“哐当”掉在地上。那亲卫他认得,叫阿虎,是个渔户的儿子,跟着他五年了,水性比鱼还好,最后死在那个雨夜里——曹军放火箭,烧了船,阿虎为了救他,被一根烧红的桅杆砸中,沉进了江里。
“阿虎……”甘宁的声音发颤,他想伸手去拉,可手刚伸出去,就穿过了阿虎的身子,溅起一片冰凉的水。
“将军,你说过要带我们回家的。”又一个声音响起,是苏飞!苏飞的脸一半焦黑,一半泡得发白,手里还攥着半截断矛,“你说打完这仗,就给我们置地,娶媳妇……”
“我没忘!”甘宁吼道,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我没忘!是我没用!我没护住你们!”那个雨夜的画面涌上来,比雾还浓——火在水里烧,船在往下沉,亲卫们喊着他的名字,一个个往水里跳,有的被箭射穿了喉咙,有的被火燎着了头发,他想回头救,可苏飞把他往小船上推,吼着“快走!留着命报仇!”
“报仇?”苏飞的幻影笑了,笑得嘴里淌出水来,“你报了吗?你跟着孙权,打曹操,打刘备,可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死的吗?是被你信的人卖了!你连谁出卖了我们都没查出来,你算什么将军!”
“我查了!我查了!”甘宁急得跺脚,脚却像踩在泥里,拔不出来,“是李三!那个管粮草的!我后来找到他,把他剁成了肉酱!”
“剁成肉酱又怎样?”阿虎的幻影凑过来,脸离得很近,甘宁能闻到他身上的尸臭味,“我们活不过来了!你心里根本不在乎,你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孙权怎么看你!”
黑影趁他愣神,从雾里钻出来,爪子快抓到他脖子了。甘宁却没动,他看着苏飞和阿虎的脸,看着那些熟悉的亲卫,心里像被刀剜似的疼。是啊,他总说自己不在乎,可每个夜里,他都能听到江水里的呼救声,他不敢想,不敢提,就像把伤口捂住,以为这样就不疼了。
“甘宁!”一声断喝像打雷,把雾劈开了道缝。赵云的银枪挑在他面前,枪尖的银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你看清楚!这些是幻影!是你的心魔!”
张合的剑也到了,一剑劈在甘宁旁边的黑影上,剑光带起的风刮在甘宁脸上:“苏飞他们若在天有灵,要见的是那个敢打敢拼的甘兴霸,不是个被影子吓住的懦夫!”
“懦夫……”甘宁喃喃自语,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某才不是懦夫!”他弯腰捡起刀,刀身在手里抖了抖,抖掉了上面的水珠——其实根本没有水,是他的汗。他想起苏飞拍着他的肩膀说“兴霸,咱们弟兄,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想起阿虎笑着说“将军去哪,我就去哪”,他们从来没怪过他,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贼子敢戏耍某!”甘宁大吼一声,刀上突然冒出蓝光,像浔阳江的浪,一层叠着一层。他朝着苏飞的幻影劈过去,刀光过处,幻影像水泡似的破了,露出后面的黑影。“某的弟兄,轮不到你们冒充!”他刀势越来越猛,蓝光映着他的脸,脸上的泪还没干,眼神却亮得吓人,“今日某就杀破这心魔,让你们看看,某甘兴霸,对得起弟兄,对得起自己!”
黑影在蓝光里惨叫着消散,雾也跟着散了。甘宁拄着刀,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赵云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粮:“喝点水?”甘宁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嚼得咯吱响,含糊道:“谢了,子龙将军。”
张合看着他,突然说:“你那刀上的蓝光,倒是像江里的水。”
甘宁咧嘴笑:“那是自然,某的刀,喝过江里的血,见过江里的鬼,这点影子,还不够看!”
三人相视一笑,刚才的紧绷淡了些。石道上,只剩下些散了的黑气,像被风吹散的烟。
第三节暗影交锋似曾相识杀机现
雾散了,可前面的暗更浓了,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石道上的玄石开始发烫,不是灼人那种烫,是温温的,像揣了个暖炉。赵云蹲下身,摸了摸玄石,发现石面上的纹路在动,不是风吹的,是自己在爬,像无数小蛇,往一个方向聚。
“这些纹路……”他刚开口,就听到“嗷”的一声,像狼嚎,却比狼嚎粗哑,震得人耳朵疼。
前方的暗里,慢慢站起来个东西。高有两丈,像头狼,却比狼大得多,身子是黑的,黑得发亮,没有毛,只有一层滑溜溜的皮,皮上沾着些发亮的粉,像鳞片。它的眼睛是绿的,绿得像鬼火,盯着三人看,嘴角咧开,露出两排白牙,牙上还挂着点红,像血。
“这是……什么狼?”甘宁握紧刀,碧眼眯成条缝,“看着比草原上的狼王还凶。”
那狼没扑,先是抬起前爪,在玄石上抓了抓,抓出三道印子。印子刚出来,就有黑影从印子里钻出来,变成三个小狼,直扑张合。张合的剑快,一剑一个,把小狼劈散,可他却皱起了眉:“这爪法……像袁绍的先登营。”
赵云也看出来了。那大狼的爪子落下时,不是乱抓,是有章法的,左爪虚晃,右爪实击,跟他当年在官渡见过的先登营死士的搏杀术,几乎一模一样。“它在学招式。”赵云银枪一横,枪尖对着大狼的眼睛,“它在模仿咱们见过的敌人。”
话音刚落,大狼动了。它像阵风似的扑向赵云,左爪带起股黑气,直取赵云的腰,右爪藏在身下,等着赵云躲闪时再补上一击。这招,跟当年张合用的“回马枪”变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来得好!”赵云不退反进,银枪往下一压,正好磕在大狼的左爪上,借着反劲,枪尖往上挑,直刺大狼的下巴。大狼没想到他不躲,往后一仰,躲开了枪尖,可下巴还是被枪风扫到,掉了块皮,黑血“滴答”落在玄石上,冒起白烟。
“它还会学儁乂的招?”甘宁看得咋舌,刀却没停,迎上了从旁边扑来的黑影,“这孽畜成精了!”
大狼吃了亏,变得更凶,喉咙里“呼噜呼噜”响,身上的黑气开始翻涌,涌着涌着,竟变成了披着甲的样子,甲上的纹路,像曹军的明光铠。它再扑时,动作变了,不再是狼的扑法,是骑兵的冲阵,低着头,用肩膀撞过来,撞得石道都颤了颤。
“是曹操的虎豹骑!”甘宁大喊,他跟虎豹骑打过,知道这股冲劲有多猛,“别硬接!”
赵云也看出来了。这撞法,跟虎豹骑的“破阵式”一模一样,连低头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他忽然明白了:这深渊里的东西,不仅能模仿招式,还能模仿他们记忆里的敌人。它在逼他们面对过去。
“那就让它看看,咱们现在的本事!”赵云大吼一声,银枪在手里转了个圈,枪尖的银光突然变亮,像个小太阳。他不躲了,迎着大狼冲过去,枪尖不是刺,是扫,扫向大狼的腿。这招是他后来琢磨出来的,专门破骑兵的冲阵,比当年在长坂坡时,更稳,更准。
大狼没想到他会扫腿,被枪尖扫中,“嗷”地一声,往前栽了个趔趄。甘宁的刀趁机劈过来,劈在大狼的背上,蓝光闪过,大狼的背裂开道口子,黑血喷出来,溅了甘宁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