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牢狱中一片死寂。这沉默深不见底,一时间,沙里昂以为,或是希望,凡亚已经切断了联系。
接着话语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你是如何得出这个推论的,沙里昂神父?」触媒圣徒能感觉到主教谨慎小心地踏上柔软未知的地面。「黑锁可曾‐‐」
「艾敏在上,他知道了吗?」沙里昂吃了一惊,再次大声说。「不。」他有些语无伦次地续道。「没人告诉过我,没有人愿意说,我只是……知道了。怎么会知道?」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要吸取多少魔法灌注到塑木师身上,让他能塑造一把椅子?这是某种计算,把所有因素加在一起‐‐那人的体重身高、能力年纪、所做工作的难度……我刻意地去考虑这些吗?没有!我频繁地做着这样的事,想都不用想是怎样算出的结果就得到了答案。
「就是这样,主教阁下,我就是这样得知乔朗的真正身分。」沙里昂摇摇头,闭上双眼。「我的天,我曾经抱过他!那个婴儿,生来就是活死人,注定要死去!我是最后一个抱他的人!」泪水从他眼中渗出。
「就在那个不幸的日子里,我带他到育婴室,坐在婴儿床边抱着他摇了好几个小时。我知道,一旦我放下他,再不会有其他人可以碰他,直到您让他去……去圣山。」沙里昂动情地站起来,在狭窄的牢房里踱步。「也许是猜想,但我已逐渐相信我与他彼此相关。我第一次看到乔朗时,即使眼睛不曾认出他,灵魂也已将他记起。就在我开始倾听灵魂的声音时,知道了真相。」
「你如此确定这是事实?」这话听来很紧张。
「您否认?」沙里昂凛然喝问。他停下踱步,仰头凝视牢房的横梁,仿佛主教就盘桓于梁木之间。「您否认您有目的地将我派至此地,希望能找出真相?」
一阵长时间的冷场,沙里昂仿佛看到有人瞧着一手的塔罗牌,不知该打哪一张。
「你已经告诉了乔朗?」
这个问题包含着非常真切的恐惧,对沙里昂而言,这种恐惧昭然若揭,心知肚明。
「没有,当然没有。」触媒圣徒答道。「我怎么能告诉他如此离奇的故事?他不会相信我,不会无凭无据地相信,而我却拿不出凭据。」
「即使你说已经考虑到所有的因素?」凡亚追问。
沙里昂性急地摇摇头。他又开始踱步,但很快在窗前停下。白昼已完全降临,日光泻入冰冷的牢房,妖艺工匠的村庄正在苏醒。炊烟冉冉升起,被烈风抽打得支离破碎。几个早起的村民已动身涉雪劳作,不然就是正检视自家住处在昨夜的风暴中有何折损。在更远的地方,他还看到黑锁的一个卫兵在各家各户间奔忙。
乔朗在哪里?为什么他还没回来?沙里昂很想知道。他立即将这念头铲出脑海,又开始踱步,希望借着身体活动能帮他集中注意力,同时让自己暖和起来。
「所有的因素?」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对,还有……其他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就像他的女皇母亲,呃,并不是很明显的相像。他的脸庞因为所过的艰辛生活变得坚毅,浓眉总是拧着,笑得很少;但他长着与她一样的头发,美丽的黑发弯垂及肩。有人提到过他的母亲‐‐我指的是养母‐‐不肯剪短他的头发。有时在他眼里会看到某种神情‐‐尊贵、傲慢……」沙里昂叹了口气。他觉得口干舌燥,噎在喉中的泪水有一股血腥气。「当然还有一点,他是个活死人,主教阁下‐‐」
「在这个世上有许多活死人。」
主教正试图查明我究竟了解多少真相。沙里昂突然明白了。不然,他就是在寻找证据。触媒圣徒两腿发软,连忙扶住火炉旁的小木桌。他拿起手工制造的陶土水罐,想狠狠喝上一口,结果发现里头的水结了一层冰。沙里昂无奈地看了一眼炉灶里冰冷的灰烬,把水罐用力放回桌上。
「我知道有很多活死人,主教阁下。」触媒圣徒吃力地开了口,但仍然说得很大声。「如果您还有印象,我自己曾经在马理隆见过的就够多了。一个婴儿在三项魔法测试中没有通过两项就被认定是活死人;但是,主教阁下,您和我都明白,这样的活死人依然具有一些魔法能力,即使这能力微乎其微。」他痛苦地吞咽着,灼热的咽喉疼痛不已。「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婴儿在全部三项测试中一项也没有通过‐‐只除了那一个。彻底失败。那个孩子是马理隆的王子。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哪个人‐‐即使是在我们所居之处指称的活死人之中也没有谁会完全没有魔法力‐‐只除了一个人,乔朗,他是个活死人,主教阁下。真正的活死人。他体内完全没有生命之力。」
「此地的妖艺工匠已经人人皆知此事?」接下来的审问颇为无情,沙里昂的头部开始抽痛,他渴望得到安宁,渴望摆脱这个刺探的声音;但他想不出该怎么办,除非是一头撞到墙上。他咬住嘴唇,回答了提问。
「不,乔朗已经学会巧妙隐藏自己的缺陷,他善于利用错觉和偷天换日的手法,显然那位抚养他的母亲,安雅,教过他。乔朗知道如果有人发现真相,他会是什么下场。即使处在这里的活死人与弃民之中,他也会被处以极刑,惨遭屠戮。」触媒圣徒越来越急躁。「不过,黑锁肯定已经将所有这些事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