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中,身上披着一件素色的锦缎披风,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披风边缘柔软的绒毛,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意料之中。
前世,刘德全能在贵妃倒台后依旧活得滋润,甚至变本加厉地折磨她,靠的就是在慎刑司内那如同铁桶般的势力和滴水不漏的灭口手段!皇帝虽有雷霆之怒,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铁证、没有足够把握一击毙命的情况下,只能暂时隐忍,以申饬罚俸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敲打。
这结果,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至少,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确——他心知肚明元凶是谁!这仇,他记下了!这便够了!
“嗯,知道了。”沈清漪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她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微苦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无法温暖她心底那片冰封的寒潭。
茯苓看着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心中担忧更甚:“娘娘……您……”
沈清漪放下茶盏,抬了抬手,止住了茯苓的话。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落在了慎刑司那一片被黑暗吞噬的轮廓上。指尖,却缓缓抬起,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光洁细腻的脖颈。
那里,明明完好无损。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冰冷粘腻、令人窒息的恐怖触感,如同跗骨之蛆般猛地窜上脊背!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带着倒刺的粗糙绳索,正死死勒紧她的脖颈!越收越紧!剥夺着她肺里最后一丝空气!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枭般的狞笑,还有绳索勒紧皮肉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前世……那个不见天日、充斥着血腥和绝望的密室!
不是慎刑司的囚室!是刘德全那条毒蛇在慎刑司深处、某个绝对隐蔽角落,私自开辟的、专属于他的血腥屠宰场!
那些消失的小宫女……那些宫里查无下落、最终只能以“失足落井”或“急病暴毙”草草结案的可怜女孩们……她们没有死在外面!她们是被刘德全这条毒蛇,用各种阴毒手段骗入、或强行掳入那个地狱般的密室!
在那里,没有王法,没有天日,只有刘德全扭曲的欲望和无尽的折磨!鞭打、烙印、夹棍、水刑……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肮脏的侵犯!前世,她只是其中一个,在受尽非人的酷刑和屈辱后,被那条浸了水的牛筋索,活活勒断了脖子!
那些冤魂……那些无法安息的、饱含着血泪的哭嚎……日夜萦绕在密室的每一个角落!
沈清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从窒息的幻觉中挣脱出来,眼底瞬间翻涌起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
铁证?
皇帝需要铁证才能动刘德全?
那好!
她就亲手将那座吞噬了无数无辜性命的血腥地狱,连同里面盘踞的毒蛇,一起挖出来!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让那些累累白骨,成为钉死刘德全最锋利的棺材钉!
“茯苓,”沈清漪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暖阁内死寂的沉默,平静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冽,“熄灯。”
“是。”茯苓不敢多问,连忙上前吹熄了案几上唯一的那盏烛火。
暖阁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唯有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沈清漪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缓缓睁开,瞳孔深处,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死水般的冰冷与专注。
前世被拖入密室时残留的、混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在她脑海中飞速旋转、拼凑!
冰冷刺骨的水……没过头顶的窒息感……铁栅栏……湿滑长满青苔的石阶……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霉味……还有……一道极其隐蔽的、与旁边青砖颜色几乎无异的……暗门!
那暗门的位置……似乎是在……
水牢甬道的尽头?靠近堆放刑具杂物间的拐角?
不对……好像是……
对了!是水牢闸门旁边!有一块比其他青砖颜色略深、边缘似乎被水汽常年侵蚀得有些凹陷的方砖!用力按下去……或者……向某个方向旋转?
记忆如同蒙尘的蛛网,模糊不清,却又带着致命的线索。
“水牢……暗门……青砖……”沈清漪的嘴唇在黑暗中无声地翕动,吐出几个破碎而冰冷的词。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在她心中反复转动,试图打开那座地狱之门!
她需要一个人!
一个能自由出入慎刑司底层、熟悉水牢结构、最好还对刘德全心怀怨恨、且足够机敏谨慎的人!
一个……能替她找到并确认那扇暗门的人!
黑暗中,沈清漪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刘德全……
你的地狱,该开门迎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