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炼魂
宋应星的手肘硌进发烫的铅渣,粗布道袍被尖锐的结晶划破,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红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那些机械劳作的矿工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他屏住呼吸,看着三丈外的汉子脖颈处的铅泪纹如活物般蠕动,溃烂的皮肉下隐约可见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却依旧麻木地拖着比自己身形大数倍的铅锭,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溅起串串火星。
矿洞穹顶垂落的胭脂虫胶层突然颤动,粘稠的暗红液体滴在宋应星手背,瞬间灼出焦黑的孔洞。他强忍着剧痛,将袖口狠狠按在伤口上,血腥味混着硫磺的恶臭直冲脑门。通风口的微光在二十步外摇曳,像极了勾魂的鬼火,而四周此起彼伏的铁链声,此刻听来竟如同地狱的丧钟。
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通风口冰凉的铁栅时,洞壁突然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宋应星浑身僵住,借着血月透过矿洞缝隙的微光,看见岩壁上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救。。。命。。。”、“别。。。信。。。”,字迹未干,顺着石纹蜿蜒成诡异的银线,与矿工们身上的铅泪纹如出一辙。
“宋大人,别来无恙啊?”阴森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惊起一阵蝙蝠乱舞。宋应星猛地抬头,只见王富海斜倚在横梁上,鎏金绣云的锦袍沾满暗红黏液,手中把玩的羊脂玉盏盛着半凝固的血状物,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他身后立着三个戴着青铜饕餮面具的番邦人,腰间皮囊渗出的绿色粉末,正是能让铅液沸腾的西域毒砂。
“王富海!”宋应星撑着岩壁站起,银簪直指对方咽喉,“用活人炼银,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王富海放声大笑,玉盏中的血溅在宋应星脸上,“当今天子求仙问道,我这血银正是能助陛下长生的天赐之物!你看这些贱民。。。”他扬手一指,下方的矿工们同时停下动作,灰白色的瞳孔转向此处,“不过是些会喘气的坩埚罢了。”
话音未落,番邦人突然掷出烟雾弹。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弥漫,宋应星本能地捂住口鼻,却见烟雾中伸出无数银色触手,表面布满细密的倒刺。他旋身避开,银簪划破触手的刹那,黑色的汞珠喷涌而出,溅在岩壁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宋大人可知这胭脂虫胶的妙处?”王富海的声音在烟雾中回荡,“用人血喂养七七四十九日,便能炼出能控制人心的秘药。这些矿工的魂魄,早就锁在这银炉的每一滴铅液里了!”
宋应星的后背撞上滚烫的陶壁,突然摸到腰间《天工开物》手稿的异常——原本平整的纸页此刻竟在微微发烫,夹层里藏着的工部密令渗出暗红血渍。记忆如闪电划过,半月前在工部密室,老匠师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块刻着古老铭文的陨铁,此刻正在怀中剧烈震动。
烟雾渐渐散去,宋应星瞳孔骤缩——矿洞中央的巨型熔炉不知何时已化作一张巨大的人脸,五官与王富海一模一样,张开的巨口中不断涌出银色菌丝,缠绕住靠近的矿工。那些被菌丝触碰的人皮肤迅速金属化,惨叫声中,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冶炼工具。
“把他给我扔进熔炉!”王富海癫狂地嘶吼。番邦人抽出弯刀扑来,刀刃上流转的幽蓝光芒,正是用活人魂魄淬炼的邪器。千钧一发之际,宋应星扯下道袍布条,将陨铁系在银簪末端,大喝一声掷向熔炉。
陨铁与熔炉碰撞的刹那,整个矿洞剧烈震颤。古老铭文迸发刺目金光,熔炉人脸发出非人的惨叫,银色菌丝开始逆向生长。那些被控制的矿工们突然捂住脑袋,皮肤下的铅泪纹疯狂闪烁,灰白色的瞳孔中竟闪过一丝清明。
“还我命来!”震耳欲聋的怒吼从四面八方响起,数百名矿工同时挣脱铁链,朝着王富海与番邦人扑去。宋应星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天工开物》中记载的上古训诫:“凡铸器者,先铸人心;失其本心,必遭天谴。”他握紧染血的手稿,朝着熔炉核心的方向奔去,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血月下渐渐崩塌的人间炼狱。
银窟罪影
血月的冷光如刀锋般割裂银炉上空的汞雾,宋应星的道袍下摆还在滴落混着铅渣的污水。当身后传来绸缎摩擦的窸窣声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旋身,银簪已横在胸前。月光顺着那人锦袍上的鎏金云纹流淌,最终定格在对方把玩银锭的手上——那枚银锭表面坑洼不平,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正是劣币特有的品相。
"王富海!"宋应星的银簪微微发颤,映着对方眼角的细纹和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工部密函里的画像不及真人万分之一的阴鸷,那双藏在广袖下的手,此刻正握着数百矿工的性命。
晋商之首将银锭抛向空中,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矿洞中格外刺耳:"宋大人的身法倒是敏捷,烟囱检修口的机关都没能留下你。"他抬手招来两名番邦武士,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如毒蛇吐信,"不过没关系,既然来了,就该好好见识见识天元银炉的秘术。"
宋应星瞥见武士腰间皮囊渗出的绿色粉末,那是能加速铅锡反应的锌砂,心中惊怒交加:"用活人炼制血银,在银锭中掺铅锡祸乱朝纲,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贴身收藏的工部令牌,"我奉皇命彻查此案,现在立刻束手就擒!"
王富海突然仰头大笑,震得穹顶的汞珠簌簌落下:"天打雷劈?"他一脚踢开脚边一具矿工尸体,那人脖颈处的铅泪纹还在微微蠕动,"宋大人可知当今圣上炼丹用的紫英银从何而来?那些道观里的长生丹,又掺了多少活人骨灰?"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宋应星脚下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暗红的铅液缓缓渗出。他纵身跃上一旁的铁架,却见数十名皮肤泛着青灰色的矿工从阴影中走出,他们空洞的瞳孔里映着血月,手中的铁钳闪着寒光——这些被汞毒侵蚀的傀儡,早已沦为王富海的杀人工具。
"让你看看真正的炼银之术。"王富海抬手示意,番邦武士将一个挣扎的少年矿工拖到熔炉前。宋应星目眦欲裂,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锁骨处的"天元"烙印还在渗血。随着王富海将一把绿色粉末撒入熔炉,铅液瞬间沸腾,化作银色触手缠住少年。凄厉的惨叫中,少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内里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
"胭脂虫胶需要人血滋养,铅液要混着活人心肝才能提纯。"王富海的声音混着熔炉轰鸣,"宋大人以为朝廷用的官银就干净?不过是换个法子吃人罢了!"他突然甩出袖中软鞭,精准缠住宋应星的手腕,"来,也让你尝尝这血银的滋味!"
千钧一发之际,宋应星摸到怀中《天工开物》手稿夹层里的陨铁。这是工部老匠师临终所赠,上面刻着的古老铭文此刻正微微发烫。他咬牙将陨铁掷向熔炉,刹那间,古老符文迸发刺目金光,熔炉表面浮现出巨大的银色人脸,五官与王富海如出一辙。
"不可能!"王富海的软鞭应声而断,他惊恐地看着那些被控制的矿工突然捂住脑袋,皮肤下的铅泪纹疯狂闪烁。宋应星趁机夺过武士腰间的弯刀,刀刃上的硝酸银涂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第一具傀儡矿工冲来时,他挥刀斩断对方手臂,黑色汞珠喷涌而出,却在接触金光的瞬间化作白烟。
混战中,宋应星瞥见熔炉核心处的胭脂虫培养池。数百个陶罐里浸泡着暗红胶状物,无数细小的虫足在液体中蠕动,而陶罐底部,沉睡着一具具孩童骸骨。愤怒如同火山喷发,他将弯刀狠狠刺入最近的陶罐,暗红液体飞溅在脸上,灼烧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拦住他!"王富海声嘶力竭的喊声被爆炸声淹没。宋应星看着培养池连锁反应般炸裂,无数胭脂虫倾巢而出,却在接触金光后纷纷化作灰烬。那些恢复意识的矿工们发出震天怒吼,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王富海和番邦武士扑去。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血月时,银炉已成一片废墟。宋应星浑身浴血地站在瓦砾堆上,手中攥着半枚刻有"天元"的银锭。不远处,王富海的锦袍已被撕成碎片,他瞪大双眼,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谋划的"血银帝国",竟毁于一本记载着天道人心的典籍。而在废墟深处,那些曾经被铅泪纹侵蚀的矿工们互相搀扶着走出炼狱,他们新生的皮肤上,再也不见半点银痕。
血色炼金术
红雨淅淅沥沥地落着,在宋应星道袍上灼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他握紧银簪,看着王富海锦袍上的鎏金云纹在血月下泛着冷光,对方手中的羊脂玉盏盛着暗红液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宛如凝固的鲜血。
"罪?"王富海冷笑一声,玉盏中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身旁矿工溃烂的伤口上,发出"滋滋"声响,"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以为那些达官贵人用的白银,都是干净的?"他抬手指向高耸的烟囱,管壁渗出的暗红胶质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告诉你,这烟囱里的胭脂虫胶,就是用来提炼白银的秘术。"
宋应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觉胃部翻涌。那些附着在烟囱内壁的胶质物下,密密麻麻嵌着胭脂虫干瘪的尸体,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混杂着人类的毛发与指甲。记忆突然闪回,三日前在工部密室,他曾见过同样材质的银锭——表面看似光洁,内里却藏着扭曲的人脸轮廓。
"至于这些贱民。。。"王富海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正在被红雨腐蚀的矿工。一名少年跪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肌肉组织,而他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痛苦,仍机械地拖着铅锭前行,"不过是些耗材罢了。胭脂虫需用人血喂养,铅液要混着活人心肝才能提纯,他们的命,可比寻常矿石有用多了。"
"你!"宋应星怒不可遏,银簪直指对方咽喉,"竟用如此邪术炼制白银,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王富海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癫狂,"当今天子求仙问道,我这掺着活人魂魄的血银,正是能助陛下长生的天赐之物!宋大人可知,你拼死维护的朝廷,又有多少官员收了我的紫英银?"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绣着龙纹的中衣,"看看这金线,可都是用三品以上大员的生辰纲熔铸而成!"
宋应星浑身发冷。他想起临行前工部尚书意味深长的叮嘱,想起密函中被刻意抹去的收信人姓名,此刻终于明白为何此次调查会如此艰难。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握紧怀中微微发烫的《天工开物》——那里面记载着真正的冶炼之术,更藏着天地间最朴素的公道。
"就算满朝皆浊,我也要还天下一个清白!"宋应星大喝一声,挥簪刺向王富海。却见晋商之首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响指,三名番邦武士突然从阴影中跃出,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光芒,刀刃上刻着诡异的西域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