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蓦然停住了话,她盯着江暮尘的眼睛失了神。
她忽然想起,曾有人笑着和她说过,若是想要看清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看她的眼睛。
眼睛寄托着她的情感、思考和灵魂,你会从中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答案。
江暮尘的眉眼越发像她了,但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变得淡漠而又冷冽,风雪吹过他晶莹剔透的灵魂,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它涂抹上了爱恨的颜色,便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兄长、哥哥,这两个称呼我喊过了太多次了,唯独江渺两个字,我几乎从没说过。”
他们离得太近了,江暮尘早已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却还是如雕像般,站在原地度过这段早该到来的自白。
“我爱你,涵盖在亲情的含义里,如顽劣懵懂的弟弟般依赖我的哥哥。”
“你对我那样好,偌大的江家,你连垂眸看到的都只有我一个人。这算是偏爱吗?我觉得它是,是掺了剧毒的偏爱,叫人上瘾,生出恍惚般的错觉。”
“风雪怜惜我,神明独独对我悲悯慈悲,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他回想起上云历练的三年,总觉得那是自己渴求发狂而生出的妄想,它美好的不像真实。
多好啊,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一眼就看到头的居所,再无困守。他和一群把他当成正常人的同伴走南闯北,经历风霜,淌过血火,把自己淬炼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而所有的一切,都有江渺陪伴在他的身边,清清冷冷,抱着枪,就那般看着他们。
所以为什么呢?
江暮尘无言看着眼前沉默的这个人,光线惨白,稀疏落了他们满身,他也就混合着自嘲和无法说清的感情说出了纠缠了他半生的话。
“我以为你爱我。”
他以为那些迁就偏袒就是爱,他以为、独独只是他以为。
但其实不过是月光照在了每个人身上,它冷而利,悄无声息笼罩了他,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受伤。
于是他以为,江渺会爱他。
“江渺,你的确不会是我哥,没有人会别无所求的为另一个人付出,亲情爱情友情全都不会。而你对我,甚至连作为兄长的期望与爱都没有。”
“没有悲喜,连期望都没有,你只是要求我活着。”
“。。。可你不正是要活下去吗?”江渺看起来有了困惑,她知道江暮尘想要活下去,也因此而这样对待他。
她让他活下去,给了他一个算得上轻松的未来,难道做错了吗?
那丝转瞬即逝的疑虑被江暮尘捕捉,他看着这张冰冷而漠然的脸,除了困惑他连别的情绪都没有,他甚至可以猜出江渺在为什么而疑惑,他在怀疑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有做错什么吗?”她问。
这个问句比任何武器都要伤人,直击他的心脏,几乎要硬生生把他撕扯成两半。
江暮尘面色惶然的后退了几步,久别重逢后来带了是积压已久的争执,他们终于摒弃了平和而虚幻的表象,爆发了争吵。
“你没有错,你当然没有错。因为那个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人,都是我啊,都是我在拖累你啊!”
“你总是以为我只是想活,你有听过、意识到过我对你说过的别的话吗?!”
“你一次次的出门,带着伤回来,沉默的连一句话都不会对我说。我让你不要去,哪怕你只是留下来陪陪我呢?!我说想活,可前提呢,你有听过吗,我的前提是你,是你啊。”
江暮尘盯着眼前这个人,眩晕感愈演愈烈,他觉得自己双眼发黑,仿佛下一秒就会昏过去一样。
“你没听过,江渺,你一次都没听过。”
心气在一瞬间都被抽空,江暮尘觉得自己疲惫极了,连站立都难。
“你就像个只会应现一次愿望的神像,只听见了我说想活下去。”
仿佛,他的人生就只有“活着”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