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杀!”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按照千锤百炼的“三三制”小组队形,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豁口处汹涌而入!狭窄的院落和房间里,瞬间爆发了短促而惨烈的近身搏杀和枪战。伪军被这从天而降的亡命攻击彻底打懵了,加上他们的连长此刻可能还沉醉在大烟的幻梦里,指挥系统完全瘫痪,零星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迅速被淹没在刺刀的寒光和复仇的子弹中。
河对岸的日军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交火彻底惊醒!凄厉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探照灯粗大的光柱如同恶魔的触手,疯狂地在河面上、渡口处乱扫。人影幢幢,叫喊声和哨子声乱成一团,隐约可见鬼子兵正慌乱地冲向渡口,试图登船增援。
“开火!给老子狠狠地打!”周安邦指挥的三连和警卫排火力全开!几挺轻重机枪(包括一挺刚缴获的歪把子)猛烈咆哮起来,复装子弹制造的浓密烟幕和土造手榴弹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渡口和对岸船只停泊点附近制造出一片声势惊人的“火网”!虽然准头因为烟雾和紧张而大打折扣,但这密集而持续的“弹幕”成功地将试图登船的鬼子死死压制在对岸。鬼子指挥官不明虚实,看着对岸激烈的枪声和爆炸,以及渡口处那一片混乱的硝烟,一时间惊疑不定,不敢贸然命令部队顶着“重火力”强渡。
整个柳树湾渡口,枪炮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战斗在陈天精确到分钟的策划和士兵们悍不畏死的亡命突击下,如同行云流水般展开,精准地打在了敌人最薄弱的环节!
钱有福和他的后勤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饥饿群狼,在据点内的枪声尚未完全平息、院墙外的阻击还在激烈进行时,就冒着流弹的危险,在张大山的掩护下,嗷嗷叫着冲进了伪军据点仓库和骡马队散落的物资堆里!
“我的老天爷!祖宗显灵了!”饶是钱有福这老兵油子见多识广,也被眼前仓库的景象震得倒吸一口凉气!借着破窗透进的晨光,只见仓库里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他扑上去,用刺刀飞快地划开一个口子,白花花的大米如同瀑布般涌出!再划开另一个,是黄澄澄、颗粒饱满的小米!角落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个印着日文的木箱,撬开一看,是油汪汪的牛肉罐头和硬邦邦却顶饿的压缩饼干!更让他心脏狂跳的是旁边几个小一点的箱子——药品!虽然不多,但撬开其中一个,赫然是几瓶珍贵的磺胺粉和成卷的崭新止血绷带!而骡马队那边,除了粮食麻袋,还有十几箱用油纸密封得严严实实的“三八式”步枪子弹和木柄手榴弹!崭新的黄铜弹壳在晨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快!搬!大米小米优先装车!罐头饼干是宝贝,轻拿轻放!药品!药品给老子像护着眼珠子一样护着!子弹手榴弹赶紧扛走!一颗都不许落下!”钱有福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亢奋而嘶哑变调,他像指挥一场生死攸关战役的将军,吼叫着分派人手。士兵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将宝贵的物资飞快地搬上板车、塞进三轮摩托的边斗。钱有福更是亲自动手,将几瓶比金子还珍贵的磺胺粉,用早己准备好的干净棉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又塞进几团棉花缓冲,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贴身的“百宝囊”里,紧紧捂在胸前。
“老钱叔!快!对岸鬼子的掷弹筒响了!可能要打过来了!”一个脸上沾满硝烟和汗水的士兵冲进硝烟弥漫的仓库吼道。
钱有福头也不抬,像护食的老虎般扑向最后两袋小米:“知道了!催命啊!最后两袋!给老子装车!撤!快撤!”
当钱有福亲自推着最后一辆堆得像小山一样、吱呀作响的板车冲出据点还在冒烟的破门时,李石头正带着二连士兵,押着几十个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伪军俘虏撤出来。张大山那边也彻底结束了战斗,带着一连士兵,赶着大部分还活着的骡马(上面还驮着部分缴获),汇合过来。周安邦指挥的阻击部队开始有层次地交替后撤,枪声渐稀。
“撤!按预定路线,进青纱帐!”陈天站在土坡上,目光扫过战场,确认目的基本达成,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他看了一眼对岸气急败坏、徒劳地发射着掷弹筒的日军据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新编旅如同退潮般,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俘虏,迅速消失在运河东岸那刚刚透出晨光、无边无际、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高粱地)深处。留下柳树湾渡口一片狼藉:熊熊燃烧的伪军据点、遍地狼藉的尸体、散落的物资碎片,以及对岸日军无能狂怒的炮击声。
柳树湾一战,如同在沉寂的江北战场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消息以惊人的速度,沿着运河、顺着乡间小道、通过茶楼酒肆的窃窃私语,飞速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新编旅!就是台儿庄窑湾血战那支铁军!昨个儿在柳树湾,把汉奸老窝给端了!”
“何止端了窝!听说劫了鬼子给汉奸送的给养,白花花的大米,黄澄澄的小米,堆成了山!还有罐头、子弹!”
“那陈旅长真是武曲星下凡啊!专打鬼子汉奸,对咱老百姓秋毫无犯!临走还给被强征的民夫发了点粮食当路费呢!”
“是啊是啊,柳树湾的王大户偷偷传出来的,说新编旅的人讲规矩,借东西打借条,说话和气!比那些刮地皮的兵痞强百倍!”
民间对新编旅的赞誉和传说如同野火燎原,“江北抗日先锋”、“义军”的名号不胫而走。这极大地鼓舞了饱受日伪蹂躏的江北民心,也让一些原本在夹缝中艰难求生、或是持观望态度的地方武装、零散抗日力量,开始将热切的目光投向这支作风迥异、敢打敢拼、似乎总能从绝境中杀出血路的部队。孙小虎的思想工作组在转移途中异常活跃,他们如同播撒火种的使者,深入沿途村庄,用柳树湾的战例,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新编旅的主张:“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但跟着陈旅长,吃的是打鬼子的硬气粮!为的是爹娘妻儿不被糟蹋!为的是脚下的土地不再流血!”他们建立秘密联络点,传递情报,招募新兵。一些被打散的、心灰意冷的国军老兵,一些家破人亡、对日伪恨之入骨的本地热血青年,甚至一些走投无路但尚存血性的绿林汉子,纷纷循着新编旅的踪迹,前来投奔。新编旅的人数,在经历了睢宁的消耗和柳树湾的轻微战损后,竟然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回升。更重要的是,补充了大量有实战经验的老兵,队伍的精气神为之一振!
然而,这胜利的喜悦,在重庆军政部那座阴森的大楼里,在何应钦的眼中,却燃烧得如此刺眼,如此危险,如同打在他脸上的响亮耳光!
军政部。部长办公室。
空气仿佛凝固了。何应钦面沉似水地坐在办公桌后,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那份关于柳树湾事件的紧急报告而微微发白。报告来自郑国栋,充满了惊恐、愤怒和添油加醋的控诉:
“…陈天所部新编旅,悍然违抗军政部静待后命之严令,擅自脱离防区,流窜苏鲁边境!更目无法纪,悍然攻击地方维持武装(柳树湾伪军据点),劫掠重要军需物资(日军供给),形同叛匪!其私下大肆扩编,收容流寇溃兵,己成尾大不掉、割据一方之势!柳树湾一事,影响极其恶劣,震动江北!若任其坐大,必成党国心腹大患,动摇抗战根基!此风断不可长!卑职恳请部长速下决心,予以雷霆一击,以儆效尤!”报告末尾,郑国栋还附上了几份他“搜集”到的、关于新编旅“滋扰地方”、“强征粮秣”的“证词”。
何应钦缓缓放下报告,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山城,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柳树湾的胜利,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一场政治上的严重挑衅!陈天用行动狠狠地抽了他何应钦的脸!他仿佛能听到李宗仁、白崇禧在桂系内部会议上得意的笑声,看到那些地方实力派和杂牌军将领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看,连何应钦的嫡系命令都敢违抗,还能打胜仗,这中央的威严,也不过如此!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陈天展现出的独立作战能力、“以战养战”的模式、以及在民间迅速积累的声望,都清晰地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这支部队正在彻底脱离中央的掌控,正在形成一块事实上的独立部队!这比十个日本师团更让何应钦感到恐惧和愤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有能力、有野心(在他眼中)、有民望的“他人”!今日能劫掠日伪,明日羽翼丰满,谁能保证他不会成为又一个拥兵自重、割据称雄的军阀?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何应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眼。他回到桌前,拿起那支沉重的、镶嵌着象牙笔杆的毛笔,在一份早己拟好、只待他签发的命令上,重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加盖了军政部鲜红的大印。墨迹未干,杀气己溢。
“命令!”他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不带一丝温度,“着江北绥靖公署(该公署主任为其心腹)所属之独立第9旅、保安第3团,即刻出动!以‘剿灭叛军、整肃军纪、维护地方’之名,围剿陈天所部新编旅!务必将首恶陈天缉拿归案,押送重庆军法审判!其部众,就地缴械遣散,有敢持械顽抗者,格杀勿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绝情的光芒,“电告王旅长和张团长,动作要快!要狠!务求全歼,不留后患!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另外,”他补充道,语气更加阴冷,“严密封锁消息,切断该区域所有水陆交通及物资补给!尤其是药品和军火!我要让陈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变成真正的瓮中之鳖!不臣服,那就消失!”
命令如同死神的请柬,迅速通过电波,飞向江北。一场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血雨腥风,即将在广袤的青纱帐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