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妈耶!狠人!”
半夏笑得肚子疼,被楚明姝扶着离开了。
她们转进成衣铺,掌柜殷勤迎上来:“姑娘订的月白襕衫做好了,用的是上好的杭绸。”
压低声音道:“今早礼部几个书吏来取衣裳,说昭平侯告假半月没上朝了。”
楚明姝摩挲着光滑的绸面,想起那日公堂。
昭平侯涨成猪肝色的脸,苏氏绞烂的帕子,还有楚明钰藏在袖中发抖的手——真像被掀了壳的乌龟,如今缩在侯府不敢见人。
初秋的晨光刚挣扎着爬上京城鳞次栉比的屋脊,薄薄的雾气尚未散尽,混杂着炊烟、早点的油香和药铺隐隐的苦涩,织成一张市井生活特有的网,兜头罩下。
楚明姝裹着一件半旧的素色夹棉比甲,带着半夏踏入了西市。
青石板路被露水洇得颜色深重,脚踩上去,带着几分秋凉的湿滑触感。
“楚姑娘早啊!来瞧瞧今早新到的青州果子?”
“楚姑娘,您要的棉料子,小老儿都给您留着上好的呢!”
招呼声此起彼伏,热情地围拢过来。那些卖菜的、开布庄的、经营南北杂货的掌柜们,脸上堆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熟稔笑容。
楚明姝脸上也挂着得体的浅笑,一一颔首回应,脚步却未停歇。
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些笑脸里,七分是念着过去昭平侯府采买时她给过的方便,两分是好奇她这位落魄“假千金”如今在广陵王府的处境,剩下一分,或许才是些微旧日情谊的残留。
“柳掌柜,”她在“酥香记”糕点铺子前站定,声音清亮柔和,“烦劳老样子,茯苓糕、枣泥酥各包两匣子,要新出炉的。”
“好嘞!楚姑娘稍候!”胖乎乎的柳掌柜应得响亮,手脚麻利地装盒,一边忍不住低声絮叨,“唉,这世道……谁能想到您和那位昭平侯……”
他含糊地顿住,只摇头叹气,“还是鸿胪寺卿家当年办得周全哪!人家那位嫡小姐找回来了,对外只说是一双女儿,早年一个养在府里,一个养在南边外祖家,如今都接回来了,体体面面!前年双双出嫁,那排场……啧啧,风光的很!外头就算有些风言风语,瞧着那光景,谁还能说出个不字?”
楚明姝安静听着,唇边的笑意纹丝未动,只伸手接过那两盒沉甸甸的点心,指尖微凉。
柳掌柜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挑开了京城贵胄间心照不宣的体面。
是啊,鸿胪寺卿家,多聪明。一场狸猫换太子的闹剧,轻轻巧巧就被粉饰成了双生花开的佳话,堵住了悠悠众口,保全了所有人的颜面前程。
反观昭平侯府……楚明姝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真千金楚明钰被当作偷盗抢劫的江湖大盗传唤京兆府公堂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浏阳郡主凌昭阳那双盛气凌人、写满怀疑和鄙夷的眼睛,京兆尹那副公事公办、只求速结案情的冷漠嘴脸……这盆脏水一旦泼上,无论最后洗不洗得清,“贼”名都如跗骨之蛆。
京中贵女圈定会将楚明钰视作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日后的姻缘?更是想都别想了。
这些扎心的消息,连同鸿胪寺卿家的“珠玉在前”,便是她今日从这些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掌柜们口中,一点点淘换来的“货”。
她不再是侯府千金,但昔日“和气生财”的处事之道,撒下的那些人脉种子,此刻成了她在这人情冷暖的漩涡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与他们交易,用昔日照顾生意的余荫,换取此刻能让她看清前路的情报。
采买的物什渐渐齐备,想探听的消息也七七八八收入囊中。
楚明姝正准备带着半夏离开这喧闹的中心,去商会问问北上冀州的商队时,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枣红撒花袄子的中年妇人,像只灵巧的雀儿般,从斜刺里“飞”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楚明姝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