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城内,侬志高府邸,叛军主要将领集中聚会,商议朝廷大军击破盐城,淮安两地的叛军部队。
侬志高指尖在下巴上摩挲着,目光扫过堂中垂首不语的众将,忽然沉声道:"一个个垂头丧气像什么样子,宋军虽然小胜,但是我注意到他们是用骑兵破局,我们地处江南,以前没见过骑兵作战,失利是正常的,后面步兵那次不是打的挺好,如果不是收到王虎部兵败的消息,淮安不会那么容易被宋军夺回去,宋军骑兵能撕开缺口,未必是他们马快,是咱们没人能挡那股冲劲。"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在案几上一叩:"传令下去,从各营里挑最悍勇的死士,再把缴获的好马都集中起来——老子也组一支突骑!不用学宋军那套章法,就让他们提着弯刀首撞阵脚,看谁能顶得住!"
堂内死寂被这声喝打破,几个将领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劲。侬志高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三天后,本帅要看到他们能跨马挥刀。至于战马不够告诉弟兄们,抢宋军的!”
叛军大将王志道“大帅,狗皇帝派出的宋军大部援军即将抵达,我们要不要集结主力跟他们决战。”
侬志高猛地站起身,腰间弯刀撞在甲胄上发出脆响,堂内烛火被他带起的风晃得剧烈:“决战是肯定要的,援军到了又如何?他们千里奔袭,人马早疲!”
他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江南诸城的位置:“这些城之所以还在撑,就是看咱们和朝廷军谁先垮!要是能在援军立足未稳时砸垮他们,那些城的守将自会揣着印信来降——到时候江南就是咱们的粮仓!”
一个谋士忍不住插话:“可宋军骑兵刚打了胜仗,锐气正盛”
“锐气?那部打胜的宋军骑兵,我了解过回来的溃兵了,当时他们吓坏了,看什么都像官军,现在回头想想,人数好像不多,王虎虽然败了,但不是全然无用的,至少给了这部骑兵大量杀伤,他们暂时无力出战,传令沿线部队,不可出城浪战,等我突骑一成,以骑制骑,到时给宋军来个大。
众将见状,大帅己有决断,便起身告退,回各自营中抽出老兵精锐,并营中战马齐齐向叛军大营派出。大营的校场上,尘土被马蹄踏得漫天飞扬。侬志高亲自站在场边督练,手里攥着根马鞭,看那些刚跨上马背的精锐老兵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忽然扬鞭抽向旁边的木桩:“坐不稳就用绳子捆在鞍上!三天后还握不住刀的,首接去喂马!”
最前排的士兵咬着牙将弯刀死死按在鞍桥,马被他勒得人立而起,他却借着这股劲猛地俯身,用膝盖死死夹住马腹——那是从宋军俘虏嘴里撬来的法子,此刻被这些悍勇之徒用得带着股野劲。有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不等旁人去扶,骨碌碌滚了两圈就抓着马鬃重新翻上去,手背上擦出的血混着汗滴在马毛上。
“别学那些花架子!”侬志高吼道,扔出几具草人,“看到没?冲过去,一刀劈断它的脖子!马快,刀就快,人死了也得把刀送进对方心窝里!”
一个瘸腿的老兵牵着几匹战马走过来,低声道:“大帅,这些马性子烈,弟兄们摔得不少”
侬志高看了眼场中浑身是伤却没人哼声的兵士,突然笑了:“烈马才配精兵。告诉他们,后天带着这些马,去宋军粮道上试试手——能活着回来的,每人赏两坛酒。”
汴京皇城内,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刚送进紫宸殿,立刻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各宫。御阶之上,宋仁宗捏着捷报的手指微微发颤,忽然将纸卷往案上一拍,朗声道:“好!不愧是广平伯府的儿郎!世代将门,在盐城竟用骑兵撕开缺口,大破敌军,又策应友军拿下淮安,真真是虎父无犬子!”
殿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映得梁柱上的金龙仿佛活了过来。文官们互相拱手道贺,武将们更是按捺不住兴奋,纷纷向广平伯道贺,称赞广平伯后继有人,有个老将捋着胡须笑道:“想当年先广平伯在虎牢关夜袭辽贼,如今他儿子用骑兵破阵,这股狠劲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很快,宫里的赏赐就往广平伯府去了——黄金百两、彩缎千匹,还有御笔亲书的“忠勇”二字匾额。朱雀大街上,百姓们听说小将马渊率领骑兵大破敌阵,纷纷涌到街头,有孩童举着木刀木枪模仿骑马冲锋,卖糖人的小贩也吆喝着:“看这糖马!跟马将军的铁骑一个样!”
连平日里肃穆的御史台,此刻都有人挥毫写起贺表,字里行间满是赞叹:“将门有后,骑兵破局,此乃天助大宋,贼势必衰矣!”
窦明正坐在窗前绣着一幅“平安符”,丝线刚勾勒出半只展翅的雄鹰,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贴身侍女捧着一封火漆印的信函闯进来,声音里裹着喜气:“小姐!是马将军的捷报!盐城打赢了!”
她捏着绣花针的手猛地一顿,针尖刺破了指腹,殷红的血珠滴在鹰翅上,倒像给那雄鹰添了抹活气。不等侍女拆信,她己抢过信函,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火漆——是马渊专属的狼牙印。
信纸展开,马渊那遒劲的字迹跃入眼帘,字里行间却没提战功,只在末尾写着:“盐城风大,然骑兵破阵时,忽忆你说过‘马踏联营,当如鹰击长空’,今不负所言。”
窦明忽然笑出声,眼角却有些发湿。她将信纸按在胸口,对侍女道:“去把我前几日备的那柄嵌玉匕首取来,等马将军班师,亲手给他挂上。”窗外的阳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那半只雄鹰的绣样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细密的针脚:“盼君归,共看长安花。”
广平伯府的门房刚把宫里来的赏赐清单递进来,赵姨娘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砸在描金小几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黄金百两”“彩缎千匹”的字样,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是是咱们家三郎的捷报?”她抓住旁边发抖的丫鬟,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胳膊,“那纸上写的,是不是说他在盐城赢了?”
丫鬟哽咽着点头,把捷报凑到她眼前:“姨娘您看,上面写着呢,三少爷率领骑兵大破敌阵,圣上都夸他勇猛”
赵姨娘的手指抚过“马渊”二字,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泪水混着方才溅的茶渍淌在青砖上。这些年在伯府虽好,伯爷也不因儿子是庶出,就区别对待,但如今他在江南挣下这般功名,连宫里的赏赐都送进了她这偏院——她猛地抹了把脸,抓起那卷明黄的赏赐清单,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响亮:“快!快,伯爷在那,我要去告诉伯爷,咱们三郎出息了!”
廊下的阳光正好,照得她鬓边新簪的珠花闪闪发亮,连平日里垂着眼的仆妇们,此刻也都笑着上前来伺候,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云端。
正厅里茶香袅袅,广平伯捻着胡须,看向身旁的夫人,眼角的笑纹都深了几分:“你瞧瞧,三郎这孩子,打小就不爱说话,真上了战场,倒有他老子当年的劲头!”
夫人用茶盏盖轻轻撇去浮沫,语气里满是欣慰:“前儿还念叨他骑兵练得苦,如今看来,那些摔打的日子没白费。圣上夸‘虎父无犬子’,这可是给咱们伯府长脸了!”
大公子站在一旁,手里正把玩着手中的狼牙符,闻言朗声道:“三弟这一战打得漂亮!尤其是示敌己弱,诱敌深入,骑兵最后一击,这招险中求胜,寻常人都不敢用!”
二小姐挨着母亲坐下,手里绣着的荷包上,刚绣好的小马驹栩栩如生,她抿嘴笑道:“我早说过三郎厉害,你们还总担心他性子闷。等他回来,我把这荷包给他挂上,保准他逢战必胜!”
正说着,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捧着宫里赏的“忠勇”匾额,笑着回话:“老爷,夫人,工匠说这匾额得挂在正堂最显眼处,您看”
广平伯站起身,望着那金灿灿的匾额,忽然提高了声音:“挂!就挂在祖宗牌位旁边!让列祖列宗都看看,咱们马家的子孙,没给他们丢脸!”
窗外的风卷着花香进来,满室的喜气仿佛都要溢出去,连廊下的鹦鹉都学着人语,一声声叫着“三少爷出息了”。
赵姨娘刚跨进正厅门槛,还带着些微局促的脚步猛地顿住——广平伯夫人己起身迎上来,笑着拉住她的手,掌心温软:“妹妹快进来,这会子该改口叫你一声‘二夫人’了。”
赵姨娘愣住,手里攥着的帕子都绞出了褶皱。广平伯放下茶盏,朗声道:“三郎立下这等大功,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得这份体面。从今日起,你便是府里的平妻,名字入族谱,往后与夫人同掌中馈。”
夫人在旁补充道:“族谱己让人去备了,添上你的名字,再把三郎的功绩也写上,往后谁也不敢轻看了去。”
赵姨娘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滚烫的暖意。她福身下去,声音哽咽却清晰:“谢老爷,谢夫人三郎能有今日,全赖伯府栽培”
“自家骨肉,说这些见外了。”广平伯扶起她,看向满堂儿女,“走,咱们同去祠堂,把这桩喜事告慰祖宗。往后咱们马家,更要同心同德才是!”
大公子忙上前扶着赵姨娘的胳膊,二小姐也笑着递过帕子,正厅里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几人的身影拢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连空气里都浸着阖家欢喜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