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藏宝不如藏卵。”老兵甩出陈九藏在窝棚床下的玉玦,小小的一块青白色玉片又回到陈九手上。
陈九攥紧玉玦边缘的豁口,手指摩挲内圈西个小楷:“致公堂丁卯”。他忽然抬头:“你识得这字吗?”
梁伯正用刀给一个长木棍削一个切口,以换掉自己短矛的柄,木屑混着答话溅出来:“大概是洪门的切口?死掉的那后生仔漏过风,家里长辈给他的信物。”
“既然给你了你就留着!逃得出这片焦糖地,老子带你去找天地会的兄弟摆香堂。”
砍刀猛地劈开空气,他接着说道“还剩三十六个能提刀的,十一个挂彩的,十西个囫囵老弱。死掉的无算。”
“剩下的都跑啦!”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远处传来铁锅坠地的哐当声,夹杂着阿昌潮州土话的咒骂。
“米盐分装在褡裢里,包上油布!你快去带人去拉马车”
梁伯的靴跟碾过满地碎屑。
“走,同我去伺候白鬼,只有你跟鬼佬出去过,眼珠子比这帮食蔗渣的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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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蔗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两个被捆得结实的西班牙人跪在人群中间。制糖厂的技工安德烈斯不停地发抖,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另一个长着八字胡的守卫则低垂着头,嘴唇发白,不时偷瞄左右。
两人用西班牙语快速交谈着,语气越来越急促。虽然没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那种濒死野兽般的恐惧,却不需要翻译就能感受到。
梁伯的矛插在火堆旁,木柄缠的麻布被热浪掀得簌簌响。
西班牙守卫外衣上的纽扣在火光里反光。
“老实点!”梁伯踢了一脚,粤语混着嘶哑的声音砸过去。技工的蓝眼珠缩成一团,喉头滚出一串颤音,一团血沫的嘴里溅出“porfavor,déjair!”。
“地图。”
阿昌拿过来一大张黄纸,那是从监工房找来的地图,
梁伯拄着枪站在火光中,浑浊的眼睛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他用手指了指海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做出划船的动作。
安德烈斯浑身一颤,目光闪烁。他似乎明白了梁伯的意思,但装作不懂。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黑奴们拖着铁链围成半圈,阿昌突然啐了口唾沫,黄痰精准落在他的靴子上。
安德烈斯抽搐着抬起未烧伤的右眼,瞥见远处甘蔗田里竖起的竹竿——上面插着三个熟悉的头颅。
凌晨的风卷着火星掠过,梁伯明白了他不肯说,抓起一把热灰抹在俘虏颤抖的嘴唇上。
“?adreia!(我的圣母啊!)”
旁边的八字胡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恐惧。他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被强忍着疼痛的安德烈斯狠狠瞪了一眼。
阿昌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别老叽里咕噜的!你们总得会比划!”
安德烈斯痛得蜷缩起来,他突然尝试用蹩脚的英语说:“death,ihelp。”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梁伯愣住了,转头看向陈九。陈九注意到,当他们显露出对英语的困惑时,安德烈斯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真是可悲,满是华工的甘蔗园,除了死掉的胡安竟然再没有人会说粤语。
往常挂在嘴边的“快去工作!”、“懒惰的猪!”倒是说得很平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八字胡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微不可查的喜悦。安德烈斯却暗暗掐了他一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