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义堂堂主叶鸿,与至公堂龙头赵镇岳,二人自人群中分处,缓缓行出。
几十道目光,有敬畏,有探究,有幸灾乐祸,如针尖般刺在二人身上。
街外面悄悄偷看的一些胆小的商贩和苦力,见此阵仗己吓得面色发白,悄悄往后缩。
“睇嚟今日要出大事”
“嘘小声啲,莫惹祸上身”
几个年轻的华工则有些压抑的躁动,低声猜测着今日的“大茶阵”会是何等光景。
叶鸿抢先一步,面带煞气,行至香案前,收敛了几分,踏前一步。
案上供奉着数十支儿臂粗的龙凤巨香,他信手拈起三炷,就着神案上那盏微微跳动的长明油灯点燃。
火苗“噗”地一旺,青烟袅袅升起。
他未如先前各会馆代表般立即插香,而是手持燃香,缓缓转过身,面向至公堂的阵列。
“赵老顶,”叶鸿声音沉雄,带着几分粤东口音,“今日乃关圣帝君庆典吉日,我叶鸿斗胆,想借呢个场合,同至公堂的各位兄弟,在武圣座前,‘品一品茶’。亦顺便,论一论呢个金山华埠的‘规矩’!”
他特意将“品茶”与“规矩”西字咬得极重,话中挑衅之意不加掩饰。
赵镇岳年过花甲,手捻颌下花白长须,苍老的脸上神色不变。
他淡淡开口,“叶堂主既有此雅兴,我至公堂上下,自然乐于奉陪。只不过,唔知叶堂主呢碗‘茶’,要点样品?呢个‘规矩’,又要点样论法?”
“哈哈哈!”
叶鸿笑了几声,“赵老顶果然快人快语,不愧执掌过至公堂多年的老前辈!”
“既然如此,咱们亦莫再学啲婆妈姿整,兜圈子,浪费口水。呢个金山华埠的利益,就如同呢香案上的祭品,总共就咁大一块。”
“有人食多咗,便自然会有人要饿肚。今日,咱们便在这条街上,当住关帝爷同众家兄弟的面,明明白白划个道儿出来。系龙系蛇,系英雄系狗熊,各凭手段,手底下见真章!输了的,自当拱手让出嘴边的嚼谷,夹住条尾做人;赢了的,便名正言顺接管呢个唐人街的话事权!”
“赵老顶,你睇我叶鸿呢杯’茶’,泡得够不够浓烈?够不够劲道?”
这番话,己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李文田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叶鸿的强硬态度十分满意。
张瑞南依旧笑容和煦,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轻轻敲击着扶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同乡会的队伍有些面面相觑,神色更加紧张。几个绑定中华公所的族亲会暗自点头,觉得叶鸿此举霸气十足;
而那些与至公堂有些渊源的,则忧心忡忡地看向赵镇岳,不知这位老龙头将如何应对。
外面街道上一些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此刻也神色凝重起来,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要血溅当场。
胆小的己经开始悄悄往外围挪动。
今日这“摆茶阵”,恐怕难以善了。
赵镇岳缓缓点头,“叶堂主快意恩仇,倒也合我至公堂一贯的脾性。既然要划道儿,那便依江湖上的规矩来。”
他的目光转向一首沉默不语的陈九,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与期许。
陈九会意,深吸一口气,自人群中排众而出,稳稳立于赵镇岳身前。
他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站在排头的一群老馆长身边,更显得身形挺拔,气宇轩昂。
“叶堂主,”陈九的声音不高,却气息很长,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今日呢场’茶阵’究竟要如何摆,还请划下道来。我代至公堂上下,接着便是!”
当看清陈九面孔后,协义堂阵中爆发出几声嗤笑。一个满脸横肉的打仔头目更是朝地上啐了口浓痰,低声骂道:“毛都未生齐,学人出头?”
“我看这个红棍怕是推出来抵命的?”
面对协义堂的嚣张气焰,陈九身后队伍里的打仔们则显得沉稳许多,他们眼神冷漠,甚至没有驳斥一句。
会长们大多对陈九感到陌生,早就听闻这个红棍的只言片语,却未曾想真是个年轻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