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他悲凉地,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你阿娘是个极通透的人,成亲后与我情同胶漆,平日与我无话不谈,假如她不是对阿爷产生了很深的误会,怎会对阿爷冷淡如斯,可无论我怎样剖白,你阿娘就是不肯信我。
夫妻本该同心同德,你阿娘却因为一个外人与我反目。
你以为只有你耿耿于怀?
阿爷比你更想知道你阿娘当年是怎么想的!”
滕玉意呼吸发颤,心中又悲又怒:“不许你这样说阿娘!邬莹莹跟阿爷说了南阳一战的秘密,阿爷你不是也没告诉阿娘吗?
一定是你瞒着阿娘,阿娘才会耿耿于怀的!”
滕绍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重拳,嘴唇刹那间变得煞白:“这件事只是那个邬莹莹的一面之辞,我如何把它当作事实告诉你阿娘?
为了求证这件事,十年来,阿爷到处找寻当年南阳一战幸存下来的战士,可是没有一个人比邬家知道得更详尽。
阿爷好不容易把线索拼凑得差不多了,今日去华阳巷找邬莹莹,就是为了向她求证最后一件事。”
那种耻辱的神色又一次出现在滕绍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嗓腔却止不住地发颤:“直到今日阿爷才想明白,当年你阿娘根本不是因为邬莹莹的事生病,而是因为滕家的这个秘密,阿爷我——险些负了你阿娘的一片苦心。”
那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滕玉意的后背,她屏住呼吸,一眼不眨盯着阿爷:“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滕绍睁开眼睛望向女儿,这一次,他的神色无比温柔,像是要代替早逝的妻子,好好打量一回女儿。
“不知不觉……我们的玉儿长得这么大了。
蕙娘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阿爷!”
滕玉意心里已是一团乱麻:“南阳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说阿娘的死也与此有关?”
滕绍眉睫颤动。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人本该是他。
“你只需记住,这件事与你无关。”
滕绍声音嘶哑,无比疲累地摆摆手,“一切有阿爷,往后不会再有邪祟来找你了,还有,阿爷没有对不起你阿娘,你自管放开心结,瞧上哪位郎君就欢欢喜喜与他相处。
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回吧,阿爷也累了。”
“阿爷——”
滕绍却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扬声道:“程伯,把娘子送回内院。
陆炎他们来了吗?”
“来了,就等着老爷召唤呢。”
“叫他们进来。”
一转眼工夫,滕绍恢复了从前那坚毅如山的神色。
滕玉意死死瞪着阿爷的背影,她知道,今晚别想再从阿爷嘴里撬出一个字了,听得外头隐约有话声传来,她纵是再不安再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书房。
***
清虚子亲自举着烛台,点了点被火光照亮的纸上的某一处。
“你看,倘或错勾咒在滕绍出生之前下的,那么滕绍应该活不到成年,但他不但平平安安活到了三十八岁,还屡次建功立业。
因为这个缘故,师公一度以为下咒之人恨的是滕绍。
那人出于恨意,对滕绍的子女下了错勾咒,所以滕娘子明明面相极好,生下来却有一副极凶的命格,假如没人帮她换命,断乎活不过十六岁。
“今日听说滕绍在所谓的前世里也是死于非命,师公突然换了个思路,假如那人恨的是滕元皓呢?
滕元皓以身殉国时滕绍已经四岁了,父兄上沙场,滕绍因为年岁太小留在家中。
“倘或有人在滕元皓死亡之际对其后代下咒,滕娘子身为滕家的血脉自是难逃一劫,但滕绍当时已经长到了四岁,落到他身上的咒语没那么严重,所以他能长大成人,但因为错勾咒的影响,最终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