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崔氏一直被幽禁在南城的旧宅,幼时我因为好奇偷偷去看过她,结果还没进门就祖父的手下逮着了,回去后祖父呵斥了我一顿——”
淳安郡王目光一冷,骤然打断蔺承佑:“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短短一瞬间,他冷峻得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是皎皎之子,我是暮夜微行,过去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事,你知道几件?”
淳安郡王讥诮道,“说起你七岁堕马,你倒是记得我和你同时受伤,但你恐怕不知道,我养伤那段时日,过来探望我的只有你爷娘。
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王,从头到尾没来看过我一眼。”
蔺承佑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刃,一下子剖开了郡王身上包裹多年的层层伪装,他依旧伫立在原地,但整个人就如暗藏着惊涛骇浪的湖,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
他冷笑:“你只知幼时甚少见到我,可知道我两岁那年就被父王扔到了别院中?
在你们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乳娘和下人。
“我就像父王心中一个耻辱的痕迹,被他远远扔开了。
他从不来看我,也不许我去澜王府给他请安。
除了逢年过节,不许我到外面走动。
你和太子在崇文馆启蒙念书时,我连国子监的大门在何处都不知道,父王为了少与我碰面,只延请诸位名师到别院为我授课。
那时我年幼,不懂父王为何突然如此厌憎我,大了我才明白,这一切是因为我母亲犯了错。
父王为了顾全皇室的颜面不肯休她,只将她常年幽禁在另一处。
我想去探望母亲,却连大门都进不去。
我去求我的长兄帮忙,长兄却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他阴冷地回望蔺承佑:“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比水还淡,比冰还冷。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父亲满口假仁假义,实则冷酷无情!”
说来真讽刺,第一回带他去探望母亲的,是两个大恶人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
他们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闯入了那座别院,一躲就是数月,数月后的某一晚,小敏郎循声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皓月和文清当时很惊讶,说这孩子是他们见过的耳力最佳之人,他们哪知道,那是因为他寂寞时只能一个人调琴弄乐,久而久之,耳力自然比常人敏锐得多。
世人都说他识音断律的本领天下第一,殊不知那是多少个独处的夜晚练就的。
“我在别院中长到六岁,平生头一遭交到了朋友。”
淳安郡王自嘲地说,“文清和皓月为了活下去,变着法子讨好我。
教我武功,教我道术,还教我如何在人前掩藏自己的武功和内力,得知我想见我母亲,就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半夜带我翻墙出去。
世人都说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可在我心里,他们比你父亲这样的‘善人’要忠义百倍。”
“那是因为他们要利用你报复圣人。”
蔺承佑冷冷道,“无极门害人无数,他们是首恶之徒,没有你的庇护,他们早就被抓入大牢了。”
“那又如何?
”淳安郡王厉声道,“在我最孤独的时候,那些好人在何处?
皓月也就罢了,文清在我的地窖中一住就是十五年。
他们从不打听我为何一个人住在别院,也不在背后议论我是不是‘奸生子’。
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能自由自在地做我自己。
我日夜思念母亲,但我身边没有一个人肯帮我,要不是文清和皓月出现,也许我直到母亲过世前都见不到她。”
提到母亲,淳安郡王的表情变得苦涩又狰狞。
见到母亲前,他对母亲的感情是极端复杂的。
诚然,他深深地想念她,在孩子心里,世上没人能替代母亲这个角色,尽管母子很早就被迫分离了,但他依稀记得母亲是如何亲昵地叫他“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