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夫人与外臣单独会见,哪怕是在鸣銮殿,终究不妥。涤砚深觉时长太过,远观这二人不停对目光、还异口同声无限默契的样子,颇替顾星朗不满,又不能说,只向云玺道:“夫人有孕,不好熬大夜吧?”云玺是真担心阮雪音连轴转累坏身子、届时不利生产,早吩咐棠梨在折雪殿备进补吃食,闻言点头,便想过去提醒。上官宴却适时站起,隔圆桌向阮雪音恭谨一拜,低声说了句什么。太低,不足为第三人闻。阮雪音点了下头。出鸣銮,辇驾起,一路朝北御花园行。白日晴好,到这会儿却颇阴郁,漆黑天幕间少见星子,倒是层层低云堆砌开,风如抽屉开合一下烈过一下,是将雪之兆。阮雪音微蹙眉,伸手拢了拢斗篷。折雪殿内灯火歇,却是个不眠夜。四周禁卫的数目比早先又多,林立在明暗处,共守这随时可生变的长夜。得知竞庭歌和纪晚苓陪阿岩好好在暖阁,她没过去,自回寝殿饮了燕窝吃了小点,简单梳洗毕上床睡觉。顾星朗说好好活着是应对一切风浪之根本。她今日太累,此刻若不偷空眠一眠,再有应对风浪的脑子也不够气力支撑。若有事涤砚会禀、云玺会唤。她带着三分忧虑三分释然三分定力闭眼,顷刻没了觉知。更漏滴答催人沉睡,长久平和宁然的黑暗在某一刻被画卷般向两侧拨开。山林,崖间有兰,硕大的,她只在白国见过。密林中平地、枝叶稀疏处有一男一女。视野远近正够她看清脸。纪桓。和文绮。“边境时惊鸿一瞥。久仰,上官夫人。”“这么多年,果然是纪氏在往返锁宁打探。纪相大人来得倒快。”“看来夫人承了上官相国遗志。看来上官一族,曾与我纪门得到过同样的高人提点。”片刻静默。“看来是。”文绮答。“应该不是。”另一道声从密林中传出,“宇文家自有宇文家衣钵。”这声音阮雪音决计认不错。顾星朗。便见似破晓似将夜的微明天色里他一袭白衣走出来。两位前辈该极意外吧。视野持续不变,她就像一只栖在枝桠间的鸟,无声窥探,因距离难细辨众人神情。只见纪桓和文绮皆朝顾星朗一拜。“还是着了祁君陛下的道。”文绮笑言,“又或是佩夫人终于开始有梦兆了?”顾星朗似没听懂这句。文绮了然再笑,“祁太祖没有告诉你们挽澜殿听雪灯的真相。是太祖就没告诉太宗,还是太宗没告诉定宗,还是定宗告诉了战封太子,没及告诉君上你——先太子去得突然,定宗继而离世,君上临危受命,毕竟太赶了些。”时间像是骤然被收紧了。她听见文绮又说了许多话:白国三公主段明澄自十一岁起生梦魇,能窥得过往发生而她未亲见之事,又或并未发生而在将来被证实会发生之事。昔祁太祖迎明夫人入宫,意图在此;听雪灯每每亮,便是明夫人深眠接梦兆之时。画面声音都过得极快且碎,以至于阮雪音忽反应自己该是在做梦。梦里顾星朗似觉对方说辞荒谬,开口质疑,便听文绮言白国皇宫中有条密道,是明夫人少时记录梦兆之处,至今仍在,堪为明证。她混乱听着,仍如鸟儿栖藏林梢,只觉天色愈亮,周遭渐有鸟鸣起,方确定时间是破晓而非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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