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修书
墨香于纸上腾跃而起,墨渍恍惚未干,她想起那日她那笔在花灯上一转留下的字迹,与此一般无二。
她心中不知怎地微微的暖着,软着,“婚期”二字灼灼,一路烧下去,竟然有些莫名的颤抖。在自己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如此淡然的约定婚期,仿佛与他而言,在没有什么比得这更重要。
她的目光落在那“更漏渐短,余心汲汲”之上,脸不由微微的发烫,她忽而想起夜晚下那含笑温柔的双眸,似长空雁过飞燕剪水,明明了无痕迹,却余风声落,涟漪漾。
她伸手拿起那一沓纸,每一张纸上都是浓墨重彩的工笔画,熟宣上纤毫毕现,想来画这衣服的人定是画中高手,狼毫小笔细细勾勒,逐层晕染堆叠出锦绣华服。
宣纸上的凤冠霞帔和此中流行的不同,流云般的散落开来,大红衣袍上依次层叠不同花纹,用得却是暗色银线。三指宽的玉带一收,可以想象的出来那种纤腰一束的美感。
她的手指慢慢的滑过那纸张,嘴角不知不觉的溢出一丝笑意。
没有哪个女孩没有憧憬过自己的婚礼,今日,有这样一个人,奉上这凤冠霞帔,又怎该拒绝?
楚遇……子修……
这四个字在脑海中轮回,到底是楚遇,亦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子修呢?她即使尽力的控制自己,但是却仍然无法对那个温柔如月的男子产生好感,但是楚遇呢?那样沉于浮世的风华男子,又怎么会一见到自己就这般的照顾自己,对自己那么好?背后的原因是为什么呢?那个人温润如水下,藏着多少的危险?
种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半浮半沉,忽上忽下。
——
楚遇走出皇宫,夜色如水,长风袭上来,宽袍猎猎飞舞。
他微微的侧头,长风吹起他鬓间的一缕墨发,扫过那双眼,浮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云明华道:“准备好了么?”
云明华叹道:“殿下,您这样做合适么?人家姑娘都还没有答应,你就这样,好吗?”
楚遇微微一笑,道:“云先生认为我该如何做?”
云明华道:“殿下,在下有一点不明,那个,端和郡主您为何如此上心?”
楚遇的目光看向远处,那些蔼蔼的云层压下来,有什么东西要翻飞出来,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神淡了下来,对着云明华道:“云先生只需要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以了。”
“是。”云明华后退一步,恭敬的回答。
楚遇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道:“准备马车,往天牢。”
天牢位于皇宫之西,建于前朝,据说内置九百九间牢房,酷刑三百二十七种,能使受刑者痛不欲生。
楚遇下了马车,拿了成元帝的令牌,单独一人进入牢房。
他轻车熟路,直接唤牢头不必跟着,然后轻踩着步子前行。
一盏微微的灯火由远及近落到眼角,他不由停了步子。
油灯熏出一缕青烟,江蓠站在桌旁,垂下了头,发丝随着倾泻下来,仿佛流动的水,泛着鲜亮的光彩。她的手里拿着那些宣纸,纤细的指尖搭在纸上,有种莫名的温柔。火光围了她一圈,仿佛被拓在梦境里一样。
他轻轻的迈开步子。
江蓠被旁边的明月喊了一声,回过神来,目光一转便看见了楚遇。
雪白的长衣拢入眼角,这一刹那,心中忽然安定。
她刚刚将手中的宣纸放下,楚遇就进了门,他的目光锁上她:“抱歉,我来晚了。”
江蓠微笑道:“不晚。”
楚遇道:“走吧。”
江蓠点了点头。
没有多余的话,但是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江蓠回过头看着明月,道:“明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