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愣愣点头。
“过来吧。”张至清在走廊外,向萧云招了招手。
萧云还是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硬着头皮走过去,才发现那只雄雕就落在栏杆上,凭眺远处。
“很意外是吗?”张至清转身倚着栏杆。
“意外。”萧云觉着在这个男人面前,有一种窒息的紧张感,无论怎么调整,也无济于事。
“我常听张宝说࠱想见见是谁可以收服那个大顽主的心。”张至清笑着解释。
萧云才明白过来,但还是拘谨不安,他从没试过这样难受。
“一层秋雨一层凉手撑着栏杆,看着满天细雨,轻声感慨道,“老人们都说今年的秋天来的早,夏天去的也快,这还没有怎么样呢,热季就已经过去了。还有许多神神叨说今年的阴气儿太盛了,所以天地变易,按照卦书上的说法儿,这叫做阴宫阳相,主有四象之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张书记也信这个?”萧云好不容易才强笑着接上话。
“信马列,不代表就会抛弃我国的传统文化,二者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张至清微笑道。
“愿闻其详。”萧云找着了话题的切入点,不肯轻易放过。
“马列是先进的科学理论不假,但科学理论应该只是解释真理的一种方法,不能用科学理论解释的,未必不是真理。所以,我信马列,也信我佛”张至清淡淡微笑,似是一方深潭绽起的水纹,轻声道,“梁启超曾说,佛教是智信不是迷信;是兼善而非独善;乃入世而非厌世。在这样一个为眼的世界,如果每个人都向善信А,国家会更安泰。”
“受教了。”萧云对这个并不迂腐的权臣有了更多的好感。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髙僧未起,看来名利不如闲。”张至清幽幽念着改编自元代诗人高明写的一首诗,伫立如幽古的钟鼓,凝听着满树幽咽的寒蝉士披着冒险跋山涉水渡过关晨的严寒紧张地等待上朝;世人每天这么忙忙碌碌,劳贵荣耀,却被名利牢牢束缚着,难逃劳碌忧患的僧人们呢,却可以无拘无束地随性睡到日上三竿,这样看来,争名逐利还真不如乐享清闲啊。”
“张书记,你现在是这个国度数得着的好官清官,不能这么自私。”萧云发自内心道。
“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自私,不过听起来很舒坦。”张至清抚掌大笑,笑声清明而洪亮,轻声道,“刚才我在罗汉堂数罗汉,数到了第二百九十九座「阐提魔尊者罗汉」,并在「阐提魔尊者罗汉」面前抽了一支签,写着‘出将入相王侯家,身心俱正为民倡。热闹场中冷言语,寒微路上热心肠。’,跟你的劝解有易趣通之妙。”
萧云听得出来他的话语中带着畅快,心绪平稳不少,轻笑道:“这可是上天给您的指示。”
𠄋其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人人都觉着我现在这个位置风光无限,号令一方跃龙门的大跳后所需承担的压力。j苏不仅要在gdp上超过g东,使长三角成为全国增长极的龙头,还要取代g东,作为改革的前沿阵地,这难度不亚于二战时的列宁格勒保卫战啊。”张至清感慨万千道。
萧云心头一惊,不明白这位权臣为何会对他这么一个陌生人推心置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g东与j苏不yīyàng,胜在民企不仅数量多,也孕育出美的这样的巨无霸,而j苏的民企上市公司则是多而散,力量分散,主要是靠国企支撑起经济总量。”张至清却似乎没看到萧云不知所措的模样,依然循着这个话题,继续侃侃而谈,“你必须清楚地看到一点,国企的沉浮给出了改革倒退的清晰轨迹。如果你还是不明白,我建议你去读读张五常的。华国改革最困难之处,是那些政府可以容易地维护垄断或专利的行业,五年前我说,国企的长远困难不是亏蚀,而是赚钱,因为亏蚀迟早要收档,但赚钱就鼓励政府继续把垄断权维护下去。这就是我在现在这个位置,感觉最棘手的问题,要想成为全国的翘楚省份,不是简单的数字堆砌,不改革,走旧路,j苏就永远赶不上g东,只会让藏污纳垢越来越厚,祸及子孙。”
萧云异常震惊,第一次听到地方高官会想着拿产生无穷利益的圈子动刀手术,这不是自宫吗?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过于理想主义?”张至清见萧云良久没反应,侧过头来淡淡一笑。
“是我知识太浅薄,思想境界也不够开阔。”萧云苦笑道。
“呵呵,你自我保护意识还是很强,怕在我面前言多必错,得罪人,对吧?”张至清轻笑道。
比轻易戳穿龌龊的伎俩,萧云尴尬地摸起了鼻子。
“爱默生曾说,‘一个人如果能看穿这个世界的矫饰,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我很认同。”张至清那双容得下天下万物的眼睛坚定地看向远方,轻声道,“这个国度迈的步子太快,也太杂,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再想站起来就要花大力气了,需要一个好的领路人去带好路,走好步,小伙子,你以为呢?”
“深以为然。”萧云同样瞥向了烟雨环抱下的西山群山,目之所及,均是多种多样的lǜsè,有深绿,有浅绿,有墨绿,有嫩绿,还有雨后清新的绿,简直是一片lǜsè的海洋。站在藏经楼的高处俯撖,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又有那么丰富的lǜsè,萧云贪婪地欣赏着,仿佛怕错过任何一丝美景。
张至清听到萧云同意他的观点,笑意从未如此的醉人,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