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本《圣经》,她一字不落地抄了下来。
她还记得犯错了要受罚。
我问她:“小姐,你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她垂着小脑袋看着门边的布兜,蹲下去,在我的视线里解开。
骸骨和血肉就这样铺满了我的视线。
她的手攥紧了布兜的一角,“我把Amy带回来了。”
我当时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可是这错觉又太过真实,真实到我一下子跌跪在地上不停地说,仁慈的主,你对你忠实的仆人开了个大玩笑。
Nancy小姐出神地望着那些尸骨,再也没说话。
……
公爵大人体恤我的心情,为我放了很长时间的假,朱蒂为此一病不起,不久后也去世了。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
对小姐来说,亦然。
她得了非常严重的自闭症和抑郁症,病情一天比一天差,可是我却没有陪在她身边,因为我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调整好。
公爵大人在这个时候,娶了个新夫人回来,不到一年就为家里添了一对龙凤胎。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听说的。
在龙凤胎的满月宴上,大小姐为两个新生儿献上了带血的十字架。
公爵大人震怒,狠狠地打了她,她捂着浑身的伤口,平静地看着被新夫人护在怀里的两个孩子,很优雅地行了个礼,说:“愿诸神保佑他们平安成长。”
新夫人为此一直很讨厌她,家里一度流传出大小姐精神有问题、是个心理变-态的传言。
许多年后无意间提起,大小姐云淡风轻地莞尔笑着说:“那件事啊,我没有很讨厌那两个孩子。十字架是我亲手雕的,只是去宴会厅的路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注意上面沾了我的血。”
我看着她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心疼得像被搅碎了。
新夫人克扣了安温园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佣人都遣散了,年幼的小姐没有任何意见,只说:“请把园丁留下。”
花园里立着冰冷的石碑,周围开满了矢车菊,就在小姐窗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她很少再从园子里出去,那时我也不在,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只知道最后新夫人容不下她,在下着大雨的时候把她赶了出去。
心软的女佣偷偷通知了我,当我赶到时,已经有人将小姐带走了。
我不敢想象那时她有多绝望。
又很感谢那个在绝望中将她带走的人。
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必须要回到她身边。
可是整整四年,我都没再见过她。
后来听说,那四年她一直住在Willebrand公爵的家,谁都不理,性情喜怒无常,只除了见到Lenn少爷的时候。
和其他女孩不一样,她很讨厌动物,任何动物都讨厌——尤其讨厌的是大型动物,比如狼狗、麋鹿、狮子、老虎……
我找到Lenn少爷为她请的心理医生,医生说,总体来看,情况是乐观的,但是她对Lenn少爷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依赖。她可以为他的一句称赞而穿同一条裙子整整一个月,跟厨师学做松饼学到手指被烫伤好几次,非要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她平时不怎么说话,每当听到有人在议论她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安静,死寂一样的安静。
偶尔有时候,也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眼眸猩红地抓着刀想要自杀。
但只要Lenn少爷来了,她就会哭着将刀放下。
她带给这个世界太多的善意,可是诸神却负了她。
四年后,新夫人病重,老教皇亲自前来探望,问起伯爵小姐的时候,公爵大人急急忙忙派人到我家里找我,结束了我长达四年的休假,让我务必想办法把她接回来。
我心里明白,机会来了。换上久违的西装,站在Willebrand家的雕花大门前,静静等候着不远处的女孩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