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航愣住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死了?”
善儿陷入难过和自责中:“都怪我,我太粗心,把那些狗仔队带到了游乐场,师父他们为了躲避采访,慌不择路,结果,发生了交通事故……”
卓航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不怪你,跟你没关系,要怪也是你师父自己做错在先,还有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队。”
善儿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她把头埋下,双手捧着,柔顺的长发,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落:“师父他们本来都要回老家了,票都买好了,今天中午的车,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卓航望着她柔弱无助的肩头,在微风中轻轻颤抖,感觉心脏被什么刺中了一样,一阵疼痛。
他伸出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思索了片刻,又缩回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上,道:“或许这都是命吧。”
“命?”冬善儿抬起头,望着卓航,眼眸中还噙着泪光。
“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孩子,拼命打拼,不就是想在这高楼林立中谋取一个立足之地吗?可是,最终,大多数人还是败给了城市的残酷竞争,和人心叵测。”
“那为什么还要来城市?大家整天说城里空气不好,污染严重,竞争激烈,人心复杂……好像一无是处,而家乡哪儿哪儿都特别好,但就是不肯回去。”
“这就是人啊,总是充满矛盾。比如我,我是乡里第一个考上大学出来的,我走的时候,全村都来送我,对我说,出去了就争口气,不要再回去了。”
“为什么?”善儿表示不解,书上不是常说,叶落归根吗?怎么会有人不要回乡呢?
“乡下的确没什么污染,可是交通不便,没有繁华,没有机遇,没有现代化,甚至很多地方没有网络。你能想象那种十天半月洗不了一次澡,走几十里路见不到一家超市的生活吗?
那里的人不知道达芬奇、贝多芬,不知道引力波、王家卫,空气里充满牛粪鸡屎的味道,有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奶茶是什么。
他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争口气,把他们见识不到的都见识一遍,把他们去不了的地方都去一遍,把他们想过但是过不了的生活过一遍。
他们要我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城里人,这样他们便觉得脸上有了光彩。”
善儿默默的听着,觉得卓航说的哪里都对,就是听着不是味儿。
小公园旁边一家商场的巨型显示屏切换成新闻画面,正在播出某家媒体对段舍的采访,当记者问及这次网络上盛传的“骗捐门”对高维有什么影响时,段舍很巧妙的把话题引到高维集团新设立的癌细胞研究项目,以及癌友基金上来。
善儿用忧郁而又钦佩的目光望着屏幕上的段舍:“段总真有办法,这么短时间就把危机解决了,还设立了癌友基金,来帮助更多身患绝症的病人。”
卓航却道:“要是我手上有那么多资金可调动,也能做出这么精彩的秀。只可怜你的师父,声名狼藉回乡,什么都没落到。”
善儿觉得卓航的口气怪怪的,想要为段舍分辩,手机就响了。
电话里传来卢薇尖锐的声音,训斥她这期内容做的乱七八糟,肯定不能平复网民的情绪,要求她立刻回来撤掉重做。
善儿一脸无奈地看看卓航,取下外衣还给他:“对不起啊,我得先回去了。”
卓航表示理解:“快去吧,下班我等你一起走。”
他一直看着冬善儿的身影消失,这才收敛笑容,皱了一下眉头,把那杯奶茶随手扔进垃圾箱。
*
冬善儿第一次跟卢薇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其实都是卢薇一个人在训斥,善儿很少反驳,偶尔说几句,也是坑坑巴巴表达不清,但就是执拗地不同意撤换这期内容。
最后卢薇被气得两眼冒火:“冬善儿,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撤不撤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