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流春去语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秋日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皮肤刺痛。苏剑笑懒洋洋地站在船尾,只觉得稍微挪动一下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这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昨夜的酒好像还留在脑袋里,他感到头沉甸甸的。
一个人走到身后。他感觉到了,却懒得回头。
“他们都走了?”飞花公主问。
“我以为你也走了。”
飞花公主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激起她的情绪起伏。她的这种冷静几乎让苏剑笑有些嫉妒。
“你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你徒弟离开。”
“人与人之间本就像是两片无依的浮萍,偶尔聚在一起,时候到了自然就要分开。有什么可在乎的?”
“是么?”她淡淡地说,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但是苏剑笑却没来由的一阵恼怒,就像是一个最大的秘密忽然被别人揭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飞花公主说:“你这个人像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你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杀白居易,也没有问牛僧孺为什么要杀我,甚至连宁采臣和聂小倩的秘密你都不想知道。难道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么?”
苏剑笑冷冷地说:“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活得开心些。”
他说完这句话,再懒得跟她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飞花也不阻止,等他走出了三四步,才忽然悠悠地说:“那你现在开心么?”
苏剑笑如遭雷击一般,身体一震,抬起的脚步再也踏不出去。飞花公主负手望着急流的江水,目光却似乎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处。身上的白衣在风中飘舞,虽有些脏了,却依然清雅如仙,看不出半分妖魔的影子。
她的声音只像是对着虚空而发:“你为什么要救白居易?你又为什么要追杀我?你为什么要救聂小倩?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你可以想出成百上千个理由,但是再多的理由也比不过这一个。”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命。这是你的命运,你无从躲避的命运。”
苏剑笑冷冷地说:“你就是想说这些么?”
飞花公主依然古井无波,淡淡地说:“我想说的是,既然你救了我一命,我少不得要还你这个情。”
苏剑笑说:“你莫非忘了你的伤也是拜我所赐?”
飞花公主说:“那不一样。我要杀人,你要救人,你伤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会恨你。在破庙中你原本可以杀了我,但是你却救我一命,这是我欠你的,必须还给你。我现在就是要救你一命。”
苏剑笑冷笑:“现在?难道现在我有生命危险?”
飞花公主说:“不但危险,而且是非常危险。你此刻道基已破,心已死,生志已无,所有这些都是修道中人的大忌。如果没有人救你,不出三天你肯定会走火入魔,自取灭亡。”
她的声音平静安逸,依然看着远方,根本没有看苏剑笑一眼。但是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却都象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苏剑笑的心上。他知道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只是他却从内心深处排斥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用吓我。”苏剑笑彷佛依旧镇定,但是声音却分明也有一丝战栗。
飞花依然平静自若,淡定地说:“你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事实,所以你才放走了宁采臣,然后又逼走了小星。苏公子,你原来曾经是一个强者,在救白居易时是,在树林中放了我一条生路时是,在阻止宁采臣做傻事时你也是,但是你此刻为什么只像是一个懦夫?”
她终于转过头来,她的脸上虽然满是风尘沧桑,但是她的眼神却有种看透世界的宁静。
苏剑笑冷笑:“就算这样,你又凭什么救我?”
“我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或许可以挽救你,但是也可能毫无用处。这是个关于一面玉佩的故事。这面玉佩并不是十分起眼,如果要说有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玉佩上刻有七个字‘锦城何处不飞花’。”
苏剑笑脸色顿时一变,目光中有厉芒一闪,紧紧地钉在飞花公主脸上。
飞花公主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地说:“只看你现在这副表情,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应该会有些作用。”
她所说的这面玉佩苏剑笑再熟悉不过,因为这面玉佩此刻就戴在他的身上。
事实上,这面玉佩是苏剑笑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关于父亲的为人和生前的历史苏剑笑一无所知,只因为他的母亲无论如何不肯告诉他,并且不许他向他人打听。为了要他答应这一点,他的母亲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所以苏剑笑知道自己的父亲背后必然有着一个绝不寻常的故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女子不但知道这面玉佩,而且好像还知道这玉佩背后的故事。
“那面玉佩其实本来是我的东西。”飞花再次转身望向滔滔的流水,仿佛这流水就是那悠长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