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四年八月,弘光朝廷任命樊一蘅为川陕总督;旧辅王应熊以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川、湖、云、贵地方,赐尚方剑便宜行事(62)。王应熊是四川巴县人,樊一蘅是四川宜宾县人。南明政权利用他们在本省士绅中的影响,&ldo;皆委以恢复之任,号召诸路官兵义旅,响应云合。&rdo;(63)王应熊受任之后,坐镇遵义、綦江地区,统筹全局。按照他提出的规划是,依靠贵州的兵力和军饷,加上败军溃卒,地方武装,由綦江、纳溪北上;同时责成云南巡抚命将出师,沿建昌、毕节一线推进;川陕总督樊一蘅则提兵转入川北,夺取保宁(今阆中县)、顺庆(今南充)一带,从北面牵制大西军。他还要求朝廷急令湖广巡抚重占荆州,防止大西军顺江东下;郧阳抚治则沿大昌、大宁、达州、东乡一线蚕食川东北地区;偏沅总督和巡抚由东南面扼控四川。这就是王应熊提出的围剿大西军的全盘计划(64)。在他的组织和策动下,四川各地的反革命势力顿时活跃起来。
一六四五年春,明总兵曾英击败大西军守将刘廷举部,占领了重庆。张献忠派大将刘文秀率领几万名战士反攻重庆,又被曾英部击退。这个山城重镇的失守,是张献忠入川以后,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遭受的第一个重大挫折。此外,明将王祥据有綦江,参将杨展盘据黎雅,游击马应试窃据叙州(宜宾),四川南部成了官绅地主颠覆大西政权的主要基地。在顺庆地区(今南充一带),明举人邹简臣&ldo;潜与顺庆豪杰倡义,建&lso;中兴&rso;赤帜于江浒,数日众至十余万,军声大振。贼卷甲遁,恢复顺庆十余城。&rdo;(65)川西的松潘副将朱化龙也&ldo;敛兵自守&rdo;,割据一方。大西政权控制区内的官绅地主则纷纷叛乱,&ldo;起义兵斩伪令者所在皆是&rdo;(66);&ldo;乃西川人性戇愚,特明顺逆,不量势力,不肯被不义之名,故其所置郡县贼吏特以兵威迫胁,民勉听从;兵才他适则群起而杀之&rdo;(67)。后来竟弄到这样的地步:&ldo;成都百里外,耰锄白梃,皆与贼为难&rdo;(68)。
事实说明,南京弘光小朝廷成了四川官绅地主心目中的旗帜,为他们提供了从事反对农民革命的复辟活动所必需的组织系统和精神支柱。这正是四川地区政治局势发生剧烈变化的重要原因。
官绅地主的疯狂反扑,迫使张献忠加紧了军事扫荡。这本来是必要的,然而张献忠在镇压和防范叛乱的过程中却走得太远了,往往弄到顺逆不分的程度。他看到官绅地主是反对大西政权的主要势力,而生员们一般多是出身于这个阶层,就在大顺二年十一月借口举行&ldo;特科&rdo;,命令将各府县生员一律起送成都,到齐后找了个借口全部杀光(69)。这就是所谓大慈寺屠戮士子事件,大约杀了五千多人(70)。当他不断得报大西政权的地方官员被反革命势力捕杀时,又常常迁怒于当地居民,派出军队不分良莠滥加屠杀。张献忠的过激行动,使本来就非常尖锐的阶级对抗更加复杂化了,导致大西政权逐渐丧失民心。
在历史上身居权力顶点的人物,一旦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是很难迷途知返的,他们往往在谬误的斜坡上越滑越远,张献忠的悲剧正在于此。他甚至发出了&ldo;除城尽剿&rdo;的命令,分遣军队到所属州县搜杀百姓(71)。连西京成都也发兵&ldo;剿洗&rdo;。《圣教入川记》中,载录了外国传教士目睹的情况:一六四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张献忠下令除大西政权官员家属以外,成都&ldo;城内居民一律杀绝。&rdo;第二天,&ldo;各军人皆奉命认真严剿,毫不容情。……各军分队把守城门,余军驱百姓到南门就刑。&rdo;&ldo;被拘百姓无数集于南门外沙坝桥边。一见献忠到来,众皆跪伏地下,齐声悲哭求赦云:大王万岁!大王是我等之王,我等是你百姓,我等未犯国法,何故杀无辜百姓?何故畏惧百姓?我等无军器,亦不是兵,亦不是敌,乃是守法良民。乞大王救命,赦我众无辜小民,云云&rdo;。张献忠听了,&ldo;不独无哀怜之意,反而厉声痛骂百姓私通敌人。随即纵马跃入人中,任马乱跳乱蹄,并高声狂吼:该杀该死之反叛!随令军士急速动刑。冤乎痛哉,无罪百姓齐遭惨杀。……锦绣蓉城顿成旷野,无人居住,一片荒凉惨象,非笔舌所能形容。&rdo;&ldo;献忠剿洗成都后,旋即传令晓谕各乡场镇村庄之民,均可移居成都城内为京都居民。&rdo;张献忠的过火行为,最后弄得自己越来越孤立,干脆一把火烧掉成都,打算丢掉四川,另谋出路。
《纪事略》等书中记载,深受张献忠信任的左丞相汪兆龄,是促使大西政权推行屠戮政策的主要策划者。从其它著作叙述张献忠牺牲以后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四将军处死汪兆龄时宣布的罪状(72)来看,可以互相印证。汪兆龄出身于安徽桐城县的官绅地主,混迹于大西军后巧于逢迎,博得了张献忠的宠信。他的竭力主张血腥屠杀,是出于蓄意破坏呢,还是因为大西军入川以后四川人在政权中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妨碍了他独揽大权,必欲杀之而后快呢?抑或是迎合张献忠的偏激思想以保全自己的禄位呢?由于史料缺乏,无从作出准确判断。但是,这个地主阶级分子利用张献忠的愤激情绪,把大西政权为巩固自身而采取的镇压措施推向了反面,造成大西政权在后期树敌过多,招致最后的惨败,是要负重要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