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我蹬上车撵,回头问道,“此去是不是姓唐?”
“唐公子冰雪聪明。”李德全微微颌首,心里暗叹胤禟的缜密,此去并不会辜负了圣意。
“唐隐明白。”将自己陷在暗处挑落了车帘。
李德全略作思量,忽的开口说道,“九爷临走……去看看八爷吧,他自苦的紧呢。”
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斜倚着绣墩,我沉声吩咐道,“走。”
行了不多时,宇成就在帘外问道,“爷,再往前一个街口就是八爷府了,您……”
依旧闭着双眸,神思却飘忽起来,李德全是请胤禟去看八爷,而不是唐隐,那就意味着康熙已经首肯了这件事,诚如康熙所言眼下需要的是针锋相对而不是一潭死水,自己既然答应了康熙,那去看看又何妨?
“去侧门。”
一别经年侧门的铜环满是锈迹斑斑,可见府邸主人过的并不舒心,我迟疑片刻终是命宇成上前叩门,已是深夜守门人姗姗来迟,少不得一番抱怨,宇成递了银子进去,很快便听得一阵疾步而来。
“爷。”来人正是八爷身边的小福子,见了胤禟立在不远处,错愕之余赶忙上前行礼,“奴才疏忽,不知九爷深夜到访,让您久等了。”
“无碍,我去看看你家爷。”说罢,也不待他起身,我自顾自走了进去。
小径幽幽,景色衰败,我越走心越沉,月色冷清初秋萧索,衬得眼下更是颓然,想着八爷一直未好的身子,唯有一声轻叹,这些年他果然活的不易。
小福子已经遣去众人,我独自一人进了内院,推开熟悉的房门,迎面便是一股子药气,即便燃着白檀也遮不去,深吸一口气终是一步垮了进去。
帷帐半落,昏暗的灯火下,八爷向内躺在床上,只一眼我便红了眼眶,那身影竟是廋去了半个人般,若非室内安静呼吸可闻,我差点就以为他……
缓步上前走到床边,借着烛光看着他消瘦的面庞,伸出手抚上了脸颊,睡梦中的人觉察到不适,眉头微蹙却没有醒来,我见他如此索性坐到了他身边,轻唤,“哥哥。”
八爷眉头蹙的越发紧了,又是梦吧?不然怎会听见胤禟的呼唤?!不要醒来,不想面对一场虚幻的失落!可……为何脸颊处指尖的温暖如此真实?
几番纠结终是夹杂着不甘缓缓睁开双眸,帷帐上分明映着人影,不可置信的翻转身体,装入眼帘的可不就是自己盼了多年的身姿?
抬手握住脸颊上的手,无语泪流,此一刻纵有万千言语却一字也道不出来。
我垂首看着八爷的失态,那眼中满含的脆弱是从未看到过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遂淡然笑道,“八哥,是我。”
只一笑便有了春风拂面的温暖,这多年渐渐冷去的一颗心,瞬间有了鲜活的感觉,八爷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久久不愿放开胤禟的手,许久这才哑着嗓子说道,“我竟不知还有见你的一日。”
“我也不知自己还有离开绛雪轩的一日。”我试图让笑意自然些,却发觉经年之后的伤楚,在这一刻弥散在心间,不知不觉泛起无边苦意。
“皇阿玛下了恩旨?”八爷抬手轻触胤禟的脸颊,眼神一直仔细端详着自己魂牵梦萦的人,“这些年你倒是越发沉稳了,气色竟比之间好了许多。”
“皇阿玛未曾放胤禟,如今出来的不过是江南唐隐。”我轻声回道,稍稍侧头躲过八爷的触碰,“睿郡王还在绛雪轩,今夜我看过你之后便会离开京师,前往江南之地。”
八爷手悬在半空,须臾这才缓缓落下,紧紧抓住被角,“你就如此心甘情愿的为皇阿玛所用?”
“不然呢?”我苦笑着看向案头放着的琉璃点翠镶金彩鸡,心里一暖他竟还留着,“像你这样一病不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圣意难违,我又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曹寅和李煦如今欠下巨款,两江官员借机弹劾,皇阿玛有心相护却无从护起,眼下只能遣你过去,你这一趟可并不好走。”八爷眼神焦急的看向胤禟,眼见他气定神闲心越发乱麻一团,“你怎么就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呢?”
我知道八爷此刻是真的关心胤禟,索性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哥哥,好起来吧,何苦与自己置这份义气?”
八爷恍然看着胤禟脸上的暖意,心底泛起无边的恐慌,只觉得这一次胤禟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你……”
“记得有人说过,人无论在什么处境,都会有其眼前所求,如今的我,只希望家人安好,前路不难,银子可以多赚一些,让我这帐可以还得畅顺点利落点,置于其他我不会考虑也不想考虑,前路是最不能谋划的。”
“你呢?哥哥,你眼下的所求呢?”我目光澄明的看向八爷,“你有茗烟,还有弘旺,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他们考虑啊?你我身处紫禁城,自然晓得没有依靠的苦楚,你忍心看着他们苦苦挣扎?!”
八爷闻言闭了双眸,神色越发凄苦,身子也轻颤起来,“我?皇阿玛如何对我,你应该知道,如今的我还能是谁的依靠?!”
“你想是谁的依靠就能是谁的依靠,只看你想不想了。”我放开他的手,将他好生安置,“你且想想我说的话,不要让身边的人伤心才好,我想良妃娘娘也不愿你如此活着。”
说罢,站起身来举步就要往外走去,身后却传来八爷轻唤,“胤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