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此次而来是为了两江官员的调配,有些官缺实在是左右为难,特来请教唐公子。”说话间便自袖拢取了手札出来,推到胤禟眼前。
我将手覆在手札之上,淡淡一笑,“张公这话说得就蹊跷了,官员调配乃是吏部职责,如今怎么会问到我这里?”
张鹏翮正要答话,那一头小厮已经进来布菜,我遂起身一应招呼,将随侍的功夫做足,待到一桌酒菜摆好,遣去一干闲人,他这才开口应道,“两江官员调配事关重大,其中利害下官不讲,公子也应明白,这一次更是涉及总督人选。”
倒了酒与胤禟,眼见他喝了,张鹏翮这才继续说道,“明里、暗里各方举荐,就连圣上都有些举棋不定,臣来江南之前,曾请示圣意,却得了九爷就在江南的示下。”
“皇阿玛怎么说?”我神色平静的问道,脑中却是百转千回,康熙这是何意?
“皇上说,这事请郡王斟酌方能妥帖。”张鹏翮看了看胤禟掌下的手札,“这一次两方势力仿佛较上了劲儿一般,下官真是……”
“两方?”我故作惊讶般撤去自己的手,仿佛那是烫手山芋一般。
张鹏翮用手虚空比了一下,正是“四”和“八”。
我略作思量,将手札推回到张鹏翮眼前,“多谢张公抬爱,不过这趟浑水在下不愿趟。”
“皇上也知道您的心思,遂让下官叮嘱一句,莫忘了曾应过他的话。”
凤眼一挑,我冷冷看向张鹏翮,脑海中却是当日的情景……
那一日,我说,“儿臣此生愿为皇阿玛随意驱使,绝无怨言。”
那一日,他问我,“若是今生与他为敌,也愿意?”
我没有丝毫犹豫回道,“我们已然为敌了,从皇阿玛说儿臣是您的人开始,就已经是敌人了。”
“呵呵。”我苦笑一声,敛去眼中的寒意,淡然问道,“两江官员调配虽涉及各省布政使、按察使、盐运使、道员、都司、知府等官员,但要做到左右平衡并不难,而且江南省、江西省都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无分彼此,最难的应该是总督人选吧?”
“正是,现任两江总督郎廷极,汉军镶黄旗人。”张鹏翮心中明白胤禟是个聪明人,索性大方陈述道,“此人为四爷想保之人。”
“四哥一直对汉军旗有好感,保此人也不奇怪。”我夹了菜入口,却顿觉索然无味,郎廷极与年羹尧交好,听闻四爷与年氏的姻缘还是他牵线搭桥,如此自然要投桃报李了,“说起他的吧。”
“舒穆禄赫寿,满洲正黄旗人,康熙四十九年擢升漕运总督。”张鹏翮一边说一边冷眼瞧着胤禟,只觉眼前人看似风轻云淡却心有万千韬略,再不是当年凭江而立的翩翩少年郎,“此人是八爷和十四爷共同举荐。”
“共同举荐?”
“是,两位爷身边的幕僚先后与下官说过此事。”
闻言,我当下有了计较,“不是共同,而是巧合。”
张鹏翮闻言先是吃惊,随即恍然而悟,“下官明白了。”
十四人在兵部平日里最不喜欢结交文臣,对两江事务更是不上心,八爷刚刚回归朝堂自然不想在皇阿玛眼中留下结党之嫌,断不会与十四一同保举,能够得十四举荐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德妃授意。
思及此,我不觉握紧手中的玉箸,这算什么?都是自己的儿子,为何要如此相待?!因为四爷自小未曾养在身边,因为四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要如此疏离?
十四虽然俊朗乖觉,可他终不是皇位的上上之选,你的圣恩为何延续至今就不能好好想想吗?你当真以为眼下还是子以母贵?若非四爷,你早就……
愤恨又如何?如今我要做的还不是和她一般无二?康熙放我来此就是要搅起一番风波,我的选择他早就替我选定,敌人……敌人!
“那就赫寿吧,总是满人出身,又做过漕运总督,深谙两江内情,最是合适的人选。”我咽下胸中憋闷,轻声说道,“总要强过门荫授命的汉臣。”
“下官知道了,只是这郎廷极只出任两江总督不足一年……”
“赫寿出任两江总督后,空出的官缺便由郎廷极补上吧,也算是给他个历练的机会,好歹是肥缺四爷那里你也好交待。”
我想了想又说道,“赫寿的总督之职暂且代理一年,而后再正式下旨擢升,也算是给皇阿玛赏他一个恩典,他背后的人自然得了脸面,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公子果然思虑周详。”张鹏翮心中对胤禟越发青睐有加,只觉皇上果然人尽其用。
他这里正在思量,却不防胤禟还有后话,“张公的问题已然解决,那在下如今要和您谈笔买卖?”
“买卖?”张鹏翮略感意外的看向胤禟,“不知在下有何买卖可与公子做?”
“既然张公带了手札来,那唐隐便想着做个帽子生意。”我抬首指了指额角,“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生意可是一本万利。”
张鹏翮错愕的看向胤禟,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冷了颜面,站起身欲走,“下官不才却也是得过圣赞的清官,绝不会做这等为祸朝纲的下作之事。”
“诶~”我起身拦住他的去路,笑着说道,“张公且先听完再走不迟。”
张鹏翮虽心有气恼,却碍着胤禟郡王的身份,侧身而立止住脚步,算是给了一份薄面。
我见他如此,继续说道,“两江官员调配不是小事,唐隐也不敢儿戏,如今国库空虚,在下不过是想劫富济贫罢了,州府之下还有官位无数,少不得肥缺,若是认捐自然趋之若鹜,我不过是想价高者得罢了,也好看看如今的官员之中,到底谁富谁贫。”
张鹏翮听了这话,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明白,回首直视胤禟,“公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