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受伤醒来,额娘看着你眼中的迷茫和懵懂,便下了一个决定。”宜妃直直看向胤禟,神色释然,眼神平静,“额娘已经让五哥儿深陷其中,又让胤禌失却性命,那么何不让你抽身而退,紫禁城不缺皇子阿哥,少了你没有什么不同。”
“额娘。”万般心无从诉,眼前人让我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多年无论宜妃对身边的人如何,她对胤禟却是用了真心,一个母亲苦苦挣扎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脱出这份桎梏,在这个皇权至上,权谋诡诈的紫禁城中确属难得。
握住宜妃的手,我眼含感激的说道,“额娘的这份心意,儿子明白,可如今不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
宜妃又待开口,却被我拦了下来,安抚道,“额娘的话儿子记在心里,今后但凡有半点机会,绝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让额娘忧心,天大地大总有我胤禟安身立命之处,这多年在外可不是白白瞎混的。”
宜妃闻言已知胤禟打算,频频摇头只盼着他能够留在眼前才得安稳,“不行、不行……”
我紧紧握住宜妃的手,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额娘,李德全敢让我过去,必是得了皇阿玛的暗示,既然皇阿玛要权衡,那谁都脱不开,眼下已在眉睫之刻,去与不去的结果是一样的,去了说不定还能为额娘和五哥求一份安稳,不去雷霆之怒您承受不来。”
泪沁了眼眶缓缓而落,宜妃垂下眼帘默默隐泣,轻轻将自己的手抽离,整个人放软在绣墩上,“去吧……”
“儿子告退,额娘保重。”我俯身行礼疾步转身离开了庄宜院。
宜妃静静听着胤禟的脚步消失,这才一声悲呼哭将出来,虽然一直都清楚这里的孤寂,可就连自己最疼惜的儿子都无法保护时,那久久压在心间的痛楚瞬间喷涌出来,痛……只剩下泪水可洗……
皇上,求您……不要把胤禟的这份骄傲扼杀掉,紫禁城难得有几分真心,为何就不能留下来……
立在乾清门看着不远处的宫殿,忽然觉得满身满心的压力全都烟消云散。那一夜的无眠,千头万绪,过往的、眼前的、不可知的、可知的,交替辗转,躺在床上陷在尘世的回忆,听着窗外阵阵寒风,闭眸屏息间,所剩的不过一声叹惋,所念的只是臂弯间的一丝温暖。
叹惋什么?己身、他人?叹惋自己的一颗心,不该陷在这座皇城之中,叹惋自己虽有不羁的心,却无不羁的勇气,以我如今的筹谋和势力,若是真想离开谁又拦得住?
目之所及“乾清宫”三个字熠熠生辉,我忽的笑了出来,犹自想着,索性拉了四爷一道离开这里,天地逍遥又如何?可一想到康熙那可能的筹谋,顿觉自己的渺小无力,笑意越发浓了,自己果然是个可笑之人……
举步向前,李德全已经急火火的迎了上来,“九爷,您可算了来了,里头已经……”
“安达莫急,我去就是。”笑意盈盈,全不理会李德全焦急的神色,心静若平波,自顾自拾级而上。
一步跨进殿门,便瞧见众人跪伏在地,康熙将奏折狠狠扔到八爷身上,“凌普领婪巨富,所籍未尽,胤禩每妄博虚名,凡朕所施恩泽,俱归功于已,是又一太子矣!如有人誉允禩,必杀无赦。”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伏低身子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而八爷双手扶地气息已然不稳,冠冕已被奏折带歪,我清楚地看到他侧颊已无半点血色。
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儿臣恭请圣安。”
“圣安?!”康熙未曾理会胤禟,只环顾众人,冷声说道,“你们心中可还有朕?!胤禩奉旨查凌普一案,彻夜抄缴不过其十之一二,竟然拿来糊弄朕?!竖子如此庇佑于他,可是另有内情?!”
“儿臣并无庇佑之心,皇阿玛圣鉴!”八爷跪行上前伏在御案前,“此案经由刑部会户部查抄,儿臣确已将凌普京城各处产业清点,绝无遗漏。”
康熙自御案上拿起一本册子,甩到胤禟面前,“你行商多年,且看看这里面所记载的,可有问题?”
我拾起账册细细看去,不多时便发现,凌普几处产业收益和支出不符,而查抄的数目虽大,若和收益相比的确是九牛一毛了,如此大的疏漏莫说是我,就是个普通人细看看也能看出问题,八爷怎会犯如此大的错误?!
将账册推到八爷眼前,眼神示意他仔细瞧瞧,我复又回道,“回皇阿玛,单看账册确有疏漏,不过依凌普日常的排场和开销,也是有可能如此的。”余光看向四爷,那人沉静的神色,让我禁不住心内一紧。
八爷拿了账册只翻看三两页,脸色便越加难看起来,缓缓侧首看向四爷,眼中现出寒意,那握着账册的手亦微微轻颤着。
此一举我看在眼里,心幽幽沉了下去,四爷果然在账册之上做了手脚,不过半日时间,能够偷梁换柱的也只有户部官吏了。本想扭头看看四爷神色,可耳边却传来康熙的问话。
“朕问你,为何要你协理此案,你却没有好好留在刑部?!”康熙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平静的胤禟,“可是有人故意不让你插手此案?”
“皇阿玛言重了,儿臣自问担不得如此大任,与其留在八哥身边添乱,倒不如自寻处清净,两厢便宜。”我收敛心神半跪起身,抬头迎向康熙,“是儿臣慵懒,与旁人无关。”
“你慵懒的很是时候啊,眼下倒也勤勉。”康熙带着嘲意徐徐说道,“明哲保身这一套用到朕头上来了,既全了兄弟情分,又全了自己的名声,说不定来日有人全了大富贵,还能回护于你!”
“儿臣绝无此意,更无半点妄想。”俯身叩首,“今日未经传召而来,只因这一殿之内俱是胤禟的亲人,儿臣只想为皇阿玛排忧,为兄弟解难。”
“哦?你要为朕排忧,为兄弟解难?!”康熙踱到胤禟身边,俯□段,“朕倒要看看这难你如何解!胤褆,把你跟朕说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
“儿臣。”直郡王显然没料到康熙会有此举,惊愕的直起身来,神色颇为窘迫。
“说。”康熙这一声虽不大,但怒意正盛,宫室之内众人皆是一凛。
“日前有相士张明德……于儿臣府院之内……曾相八弟,言……言后必大贵……当时……几位弟弟都在场。”直郡王磕磕绊绊的讲话说完,随即垂首不语。
我不可置信的直起身子看向直郡王,身后十爷已然按耐不住,“你浑说什么……”
“十哥。”十四出声阻拦,紧紧拉住十爷欲起的身子。
“大贵?!”康熙不理会十爷的莽撞,冷哼一声坐回御座,“胤禩,胤褆的话可有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