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去,那几个血字殷红,正如她此刻嘴中无声的话语,对不起。
离开时,看着楼澈发了疯一样的冲上來,抱起倒在血泊之中的她,脚下的步子竟然不知该走向何处,沒有一个侍卫出來阻拦,像是失了魂一般,目送着她离开,消失,只留下那殷红的鲜血在对着他肆无忌惮的冷笑。
宫中太医全部赶來,将楼澈阻拦在了殿外,稳婆赶到时急忙走了进去,养心殿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不曾想到,她看似瘦弱的身体里,流失了那么多的血,还活着,甚至,那个坚强的孩子并未因此而急匆匆的落下,稳婆赶紧去了许久,一声孩童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殿内。
他的身子一怔,茫然无措的盯着那扇门失神,直到一个宫女将紧紧包裹住的婴孩抱出,他才回过神來。
“皇,皇上,是个皇子,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皇子?青婴诞下的皇子?一切都好象是在梦中一般,宫女将那个襁褓之中的婴孩抱到他的面前,看着那紧闭着的双眼,安静熟睡的孩子,竟跟他有着八分的相像,那么小,那么的瘦弱,却顽强的一直在拼命活着。
“娘娘如何?”话语一落,自己都觉得吃惊,他的话间带着丝丝的颤抖,眼神不离那个孩子。
宫女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娘娘昏迷不醒,太医还在想办法。”
身子一怔,微微的点点头,抬手指着宫女怀中的婴孩:“将他给朕。”初为人父,并沒有太多的喜悦,伸手接过宫女怀中的婴孩,笨拙的抱在怀中,似是有千斤之重,胸口涌起一阵阵的窒息感,那孩子突然睁开了双眼,黝黑的瞳孔静静的看着他,不哭不闹,紧攥的小拳头从襁褓中钻了出來,那一刻,他的指尖无意中与他小小的拳头碰触,像是一股电流,迅速的传遍全身。
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们进去看看你的母后,她也一定会像你一样坚强的。”
殿外的宫女想要阻拦楼澈进去,被他一个眼神吓的连忙退开。伸手推开门,一股血煞之气扑面而來,不禁令他皱起了眉,太医和稳婆还在忙碌着,软榻上,她紧紧的闭着眼,苍白的面颊上沒有一丝的血色,大片鲜红的血沾染在被褥之上,宫女还在为她清理着产后的身子,看到他走进,殿内之人像是一愣,随机纷纷想要行礼:“救不活朕的皇后,你们全部都是要死。”
坐在软榻的不远处,怀中抱着时睡时醒的婴孩,不知疲倦,不知饥饿,直到怀中的婴孩突然放声大哭,才拉回了他的思绪,低头看去,那孩子哭的小脸通红,一个宫女走上前,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婴孩却被他伸手阻挡:“你说,朕亲自來做。”
笨手笨脚的和宫女换到了孩子尿湿的襁褓,重新换上了干净的,可那孩子依旧哭闹不止,稳婆走上前,看看那孩子:“皇上,恐是小皇子饿了,要请奶娘过來。”
得了他的应允,不多时,小太监就带了两个奶娘过來,楼澈转过身,避开了正在为小皇子喂奶的情景,专注的看着软榻上的女子。太医累得满头大汗,青婴依旧不见苏醒。他缓缓的起身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昏迷之中的青婴,一旁的太医连忙起身站在一旁,为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坐在塌边,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微微的叹了口气:“快点醒來吧,我不怪你,也不杀他,你醒來看看我们的孩子,别再睡了。”
是谁在和她说话,很熟悉,是楼澈吗?他说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吗?还沒有足月,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出來了吗?她好想起來看看,可是身上沒有力气,像是虚脱了一般,她还记得,最后时刻,赫连清崎终于起身离开,而她亦是在那个时刻被腹中的剧痛彻底击败,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命最终保了下來,在这个除夕之夜,无极举国欢庆,小皇子的诞生,为无极带了无尽的欢乐。后宫之中,却在此时陷入了阴霾之中。骄阳殿内,听闻青婴为楼澈诞下一名皇子,沈云夕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手中的茶盏里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都沒有换來她的哪怕一丝皱眉,夜青婴,为何什么好事都是你,就连楼澈的嫡子亦是你所生。
无极自从建国伊始,就从未听过听过哪个妃嫔因为受宠,而在养心殿常驻,在殿内分娩更是闻所未闻,即便这样,楼澈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当着众人之面,怀抱着小皇子淡然的轻笑:“朕还准备在他足月时立封他为太子。”
闻言,有一老臣甚至当场晕厥,楼澈命人将老臣抬下去,一挥手,小春子的拂尘一甩:“退朝!”
睡了很久了,耳边每一日都有他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孩童的啼哭声,她能听到,试着去睁开眼,却总也无力睁开,就连指尖,亦是动弹不得。幸而每一日他都会來。
这一日,她从睡梦醒來,缓缓的睁开眼,窗棂上透着一道刺目的阳光,一束束的射在软榻上,打着旋,转着圈,顽皮的跳跃在她的指尖,触碰不得。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抬眸看去,走进來的人亦是为之一怔,四目相对,她眨眨眼:“让我看看他。”是她用了弦外之音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楼澈抱着小皇子走上前,一层层的解开包裹的繁琐,十分熟练的将孩子放在她的枕边。
那是一个剔透的孩子,白白净净,显得有些瘦小,紧着眼,沉沉的睡着,两只小手攥着拳,与楼澈有八分的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來的,那眼,那眉,那小巧的鼻子,俨然就是幼年的楼澈。指尖轻轻的碰触着他的脸颊,嫩嫩的,真想上去亲一口。
楼澈不禁一怔,青婴此刻散发出來的那种母爱,竟令他心头一酸,儿时的一切都是铸就他改变的原因,看着眼前的孩子和青婴,他一直紧绷的弦在此刻挣断,这就是一种改变吧。
“他很瘦,很小,哭起來的声音很大,胃口也很好,太医说,他很健康。”似是自言自语,目光不离面前的母子俩。
微微的点头,轻抚着孩子的小脸,亲了又亲,这是老天给她的礼物,是她应得的,本以为此生都不会有一个孩子來陪着她。眼泪一点点的落下,落在了他的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从睡梦中惊醒,诧异的看着她,随即放声大哭。青婴一愣,连忙抬眼看着楼澈,看着他将小皇子抱起來,放在塌的另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层层包裹,果真是这孩子尿湿了,拿过准备好的尿布为他换上,再次包裹起來,一套流程下來,竟做的十分熟练,在青婴眼中就是震惊。
“你可知,你熟睡了半月有余,每日我都是我为他來做这些,自然熟悉。”
半月有余?竟是这么久了吗?看着他将小皇子的尿布换好,再度放到了她的身边,不禁又开始逗弄身旁的小家伙,像是对她还不熟悉,那双眼睛紧紧的看着她,小手在半空中摆弄着,青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大手包裹着小手:“孩子,我是你的母后,记住了吗??
女人生子,所经历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而青婴因为是早产,又因怒火攻心而险些丧命,本就虚寒的身子骨越发的娇弱,刚醒了几天,始终卧床不起,楼澈命人送來宫中最好的补品,几乎是亲自督促。
楼澈对小皇子的宠爱人尽皆知,后宫的嫔妃一个个早已按耐不住,整日使着各种法子想要轰这个小皇子开心,他们心中所想,青婴在每日小春子的口中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这场战,不是不打,而是还未开始,她还要摸索一下,这后宫的女子是否值得她出手。
年后数日,一连下了多场的小雪,青婴却在那几天病倒了,这突然的病,來势汹汹,楼澈就连早朝都不安心,小皇子几乎与他寸步不离,一面又担心青婴的身子会将病过给了小家伙,整日两边跑,他竟隐隐头疼,似是沾染了风寒。
月之内染了风寒,这事可大可小,幸而太医连天的医治,才使她彻底好了,这一好,整个人都來了精神。
寒冷的冬天似乎依旧恋恋不舍,可即便这样,伴随着几场小雪之后,还是有耐寒的花竞相开放了,青婴站在窗边,闻着窗外的暗香,因为小皇子的缘故,殿内已经许久不曾焚香,少了那份淡雅,竟感到不适。
难得暖阳高照,楼澈因为政务的繁忙无暇顾及,她大病初愈,早已按耐不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抱着小皇子出外散步。这个孩子正如他们所想,有着异于常人的适应力,短短一月之余,就已经长大了不少,全然看不出这是个未足月的孩子。
御花园内已隐约有了春的气息,树木发着小嫩芽,嫩绿嫩绿的,预示着新生,正像她,还有她身旁的孩子。